第873章 结局·戏终人不散(1/2)

长街万户,缟素如浪,却无人举乐——梨雪社烟萝公子出殡。

湛昂然的灵柩极素,无雕花、无描金,只在头尾覆一层白绢,绢上暗绣海棠,是花书萱亲手所缝。她执意扶灵,徒步出城,青丝尽白,一袭麻衣,腰间系一条旧日杏红绫——正是当年他封箱时,她亲手替他束腰的那一条。

皇帝花璟亲至城门,却被她温声劝回:“陛下日理万机,臣女自行可也。”皇帝红着眼,只能远远揖手,目送那一支素白队伍,踏着御街残雪,缓缓向南。

百姓自发跟随,缟衣塞道,哭声低抑。棺木所过,纸钱未洒,只随风卷起细雪,白得干净,像一场不落痕迹的戏。有人轻声哼起《游园》调子,却被风掐断,只余呜咽。

至城南梨雪岗,灵柩停下。岗上老梨树早已花谢,枝桠却遒劲,像无数只向上伸的手,想抓住什么,又终于放空。墓穴不深,恰在一株老梨与一株垂丝海棠之间——是他昔年亲手栽的,如今一树枯,一树半枯,却都覆着雪,像两位佝偻老人,守一场旧约。

花书萱俯身,以掌心拂去棺上薄雪,低语极轻,似怕惊扰台上人:

“你且睡去,我随后便来。”

丧事毕,她果真再未出府。皇帝欲接她回宫颐养,她只回一句:“我答应过他,陪梨雪到老。”

梨雪小筑被扩建,却不奢——添两间耳房,给旧日徒弟落脚;正厅留一座小台,只她一人坐。白日她教小丫头分茶,夜里便倚台听风,风里有极轻极轻的哼唱,像有人隔墙吊嗓,却再也无人推门而入。

府中仆从渐次散去,只留两个老嬷、一个瘸腿小厮。她亲自扫雪、剪枝、煮酒、焚香,把日子过成一碗白水,无波,也无痕。

只是每年正月十九,她必扶杖出府,徒步至梨雪岗,带一壶梨花酿、一方旧帕,在碑前坐到日暮。那方帕早已褪色,只剩一枝模糊的海棠,却日日贴胸而藏,夜里压在枕下,像一段不敢翻篇的旧曲。

这一年除夕,京师放灯十日,皇城火树银花,梨雪小筑却漆黑一片——她不许点灯,说“省些油,给他留一点亮”。

傍晚,她罕见地净面、梳头,换一身杏红窄袖袄,鬓边插那枝褪色海棠通草花。厨下送来年夜饭,她只挥挥手:“去吧,我自在屋里吃。”

人走尽,她独自抱一只锦盒,移步小台。盒里是一架小小檀板、一方旧帕、一只空杯——是他昔年常用的,杯沿有一道极细缺口,像月缺了一线。

雪在傍晚落下,细如尘,却密得遮天。她点燃一截残烛,烛泪滚落,像一串小鞭炮,炸在静夜。火光里,她展开那方帕,指尖描摹海棠纹,低低哼起《游园》过门,声音哑得不成调,却固执地哼完:

“你看他雪里红,我看他月下雪……”

哼至“共白头”三字,她忽然一笑,笑意极轻,像雪落无声。下一秒,她手一松,檀板落地,“叮”一声脆响,烛火跟着一跳,随即熄灭。

夜彻底黑下来。雪继续落,覆在窗棂、覆在台、覆在她垂下的银发,像给一切盖上一层干净的幕布。

年初一,小厮推门,见她伏案而眠,手边锦盒已空,帕子被攥成皱皱一团,贴在她掌心,像被揉碎的落花。她面色安详,唇角带笑,仿佛只是睡去,却再未醒来。

皇帝闻讯,亲至梨雪小筑,红着眼眶,替她掖好被角,取过那方帕,展开,只见暗红血迹与褪色海棠交叠,像一朵早凋的花,被岁月重新上了色。

他哽咽,却终究只说一句:“阿姐,辛苦了。”

帝命:不合葬皇陵,不建石象生,不设神道碑——只于梨雪岗原墓之侧,再掘一穴,两棺并置,头向老梨,脚向海棠。封土不高,只三尺,呈半月形,像一座小小戏台。

下葬那日,雪又大。皇帝亲捧灵柩,一步一滑,却坚持步行至岗顶。棺木入穴,他取过那方海棠帕,轻轻放在两人胸上,又取一壶梨花酿,绕墓洒下,酒香混着雪气,竟生出一点温暖的甜。

“阿姐,姐夫,”他低语,“下辈子,莫要再管江山,只管唱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