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凤冠未戴先低头(2/2)
湛昂然一震,抬眼与她相对。那一眼里,有焦灼,有自责,也有深不见底的克制。他低声道:“可我……不能成为殿下路上的绊脚石。”
花书萱忽然起身,踱到窗前,背对他。雷声越来越近,雨点砸在瓦上,“噼啪”作响。她声音混在雨声里,冷而硬:“你走了,就能堵住众口?他们只会说——‘看,长公主的心上人逃了,无颜面对京师!’你走,是坐实罪名。”
湛昂然语塞,脸色煞白。半晌,他低低问:“那殿下……要我如何?”
“留下。”她回头,目光如炬,“唱你的戏,站你的台。本宫既不偷,也不抢,何惧人言?”
“可——”
“没有可是。”她走到他面前,俯身,一字一句,“记住,你活着,站在这里,就是替本宫堵他们的嘴。你走了,才是真的害我。”
雨声骤大,窗纸被风捶得鼓胀。二人对视,一个倔强,一个痛楚,却谁也不退。终于,湛昂然垂眼,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明白了。”
他转身,大步走向雨幕。花书萱张口欲唤,却终究只攥紧袖摆,指节泛白。雨水打湿他素衣,背脊仍笔直,却透出一股前所未见的孤绝——像被世界遗弃的旗杆,仍固执地不肯倒。
之后月余,二人未再见。
湛昂然回梨雪社,日夜排戏,嗓子练到嘶哑,背上旧伤未愈,又添新淤。他不再赴任何堂会,不再收任何小姐的花,连御前传召,也以“伤寒”推却。京里又传:“烟萝公子失宠,长公主另结新欢”。他听见,只淡淡一笑,转身继续压腿、吊嗓、甩袖,像把自己钉进戏里。
花书萱亦不再绕勾栏巷。每夜回府,她刻意走正阳门,远远避开梨雪社的方向。她批折子更狠,赈灾、削冗官、压豪强,笔锋如刀,杀得朝臣叫苦连天。皇帝看她日渐削瘦,叹道:“萱儿,你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她只笑:“儿臣既然不嫁,便只能更忙。”
可忙到深夜,她仍会对着案头一盏孤灯发呆。灯花“啪”地炸开,她下意识伸手,却抓到一把冷烟。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所谓冷战,不是对他发火,而是把思念硬摁进心底,任它生根,发芽,再被自己亲手掐断。
四月,桃花谢,柳絮飞。杜雪樵再次上奏,请“择吉为公主完婚”,理由是“北境秋防将至,需稳军心”。皇帝沉吟良久,下旨:镇北侯班师回朝,再议。
旨意传到长公主府,花书萱正伏案绘一幅《江山秋色图》。内侍念完旨,她只淡淡“嗯”了一声,笔尖却猛地一顿,浓墨顺着山脊晕开,像一条黑河,把大好河山劈成两半。
同一刻,梨雪社后院。湛昂然站在老梨树下,仰头看天。柳絮落进他眼里,化成水,顺着眼角滑下,像泪,也不是泪。他抬手,把一枝新折的海棠枝,轻轻插进雪里——
花朝节那枝,她鬓边掉下的,他一直留着。如今,枝已枯,瓣已残,却仍带着一点不肯散的红。
他低声道:“若我走了,你当真会好?”
风过,枝头的残瓣被卷起,飘向宫墙,又被打回,像一场无声的争执。
终究,谁也没给谁答案。
——冷战还在继续,像一场没有锣鼓的戏,台上台下,都在等一个破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