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花盆底(1/2)

夜里的雪像细盐,被风一把一把地扬在胡同里。林知秋踩着咯吱作响的雪泥,从巷口走到出租屋,一共一百零七步。她数得很清楚,因为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那张写着1876的小票,此刻贴在她胸口,隔着羊绒衫发烫。

院子门是老式的铁皮包裹木板,漆成军绿色,掉漆的地方露出灰白的木头碴子,像老人掉牙后的牙床。她掏出钥匙,插进去,拧一圈,门栓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推门,一股混着煤烟味和冻土味的气流扑出来,呛得她皱了皱眉。

就在门槛内侧,孤零零躺着一只鞋。

花盆底。

月光斜照,鞋面是黑缎,绣着折枝牡丹,金线已经发乌,却还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鞋底是白漆木,被故意做成高高的弧底,像一条倒扣的小船。鞋尖微微翘起,一枚珊瑚珠坠子垂下来,颤颤巍巍,仿佛刚被人脱下,还带着体温。

林知秋愣在原地,钥匙还插在锁孔里,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她第一反应是——走错了。可门楣上“福”字倒贴,右边角缺了一块,是她去年春节贴春联时撕破的,没错。第二反应是——恶作剧。可这条胡同住了六年,邻居们连猫都认生,谁会半夜把古董扔她门口?

她蹲下去,手指碰到鞋帮,冰凉,像摸到一块玉。翻过来看鞋底——湿泥,黑得发软,夹在木底纹路里,新鲜得能掐出水。她抬头看天,雪早就停了,胡同里干干爽爽,连她的脚印都只是薄薄一层白霜。这泥从哪儿来?

鬼使神差地,她脱了靴子,把左脚伸进花盆底。

刚刚好。

鞋底的弧度托起脚心,像有人托住她下坠的灵魂。她站起来,木底在水泥地上敲出“嗒”一声脆响,声音在狭窄的院子里滚了一圈,惊得槐树上的雪簌簌落下。

“疯了。”她对自己说,却伸出右脚,把另一只靴子也脱掉。现在,她双脚都站在花盆底上,身高陡然拔高十厘米,视线掠过院墙,看见隔壁老太太的窗户还亮着,窗帘没拉,灯影里晃过一个梳旗头的剪影——扁方、燕尾、两把头,一丝不苟。

下一秒,窗帘被“唰”地拉上,像有人用手掌捂住嘴。

林知秋的心跳得更快。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黑大衣、铅笔裙,脚下却是一对古董高跷,荒谬得像p图。她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屋里挪,木底敲地,“嗒——嗒——嗒”,像更漏,又像更鼓。

推门,进屋,反手关门,落锁。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排练过无数遍。

出租屋是直筒子间,二十平米,进门左手厕所,右手厨房,再往里走就是床和衣柜。衣柜是房东留下的老三合板,镜子上贴着裂纹贴纸,照出来的人总像隔着一层雨。林知秋把包扔在床上,走到镜前——

镜子里的人不是她。

或者说,不是此刻的她。

乌黑的头发被拢到头顶,分成两绺,用扁方固定,脑后垂着燕尾,发髻上插着一根银鎏金蝴蝶簪,蝶翅颤颤,像要飞走。脸还是她的脸,却白了两个色号,眉心点着一枚朱砂痣,嘴唇被胭脂染成深樱桃。黑大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石青色缎面旗装,一字襟上绣着折枝海棠,金线勾边,领口一圈白狐毛,衬得下颌尖尖。

林知秋猛地后退,花盆底一崴,整个人重重坐在床上。床板发出“吱呀”一声惨叫。镜子里的“她”也坐下,动作同步,却比她优雅半拍,像老电影里的格格,一颦一笑都被时光磨得柔光四溢。

“幻觉。”她掐虎口,疼。

再抬头,镜子里的人已经站起来,背对着她,走向——

她的衣柜。

现实中,衣柜门紧闭。镜子里,衣柜门却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像一口竖着的棺材。镜中“她”跨进去,花盆底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嗒”,然后转身,对她笑了一下,伸手——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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