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寅时春雪(2/2)
秦良玉也笑了,笑声豪迈如金戈交鸣:就这么定了!
她从铁甲内侧拆下一片护心镜,郑重地推到桌子中央;顾太清则从文稿中抽出一页未写完的八股文,墨迹犹新。两人同时伸手,在护心镜与文稿相触的刹那,一道银光闪过,快得像雪地反光。
那明眨了眨眼,发现两人的物品已经互换——秦良玉捧着那页八股文,眉头紧锁地研读;顾太清则抚摸着护心镜内侧的磨损痕迹,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凹痕,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秦良玉磕磕绊绊地念着,突然骂了句粗话,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顾太清却将护心镜贴在胸口,轻声道:重...四斤七两,是精铁掺了玄钢。这里...他指着那道凹痕,应该是万历四十七年浑河之战留下的。
秦良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知道?
老朽...咳咳...读过《明史·秦良玉传》。顾太清苦笑,说来惭愧,当年乡试就出的这道题,我引将军事迹为证,却被考官批为妇人之见,不足为训...
女将军的眼中燃起怒火,她一把抓过老秀才的手腕——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声音却出奇地柔和:听着,酸秀才。文章好坏,关男女屁事!你写的那些...她指了指那叠文稿,比朝堂上那群废物强多了。
顾太清怔住了,昏花的老眼里泛起水光。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砚台,墨池里还残留着未干的墨汁:将军...可愿听听老朽刚作的墓志铭?
秦良玉盘腿坐下,铁甲哗啦作响:洗耳恭听。
秦氏良玉,川中人也。非男非丈夫,亦巾帼亦英雄...老秀才的声音渐渐变得洪亮,不再咳嗽。那明注意到他背挺直了些,眼中有了神采。
而秦良玉听着听着,竟摸出随身的小刀,开始在桌角刻字——正是顾太清刚才念的八股文开头。铁与石相撞,迸出点点火星,混在飘落的中,像一场微型烟火。
寅时过半,亭外的渐渐停了。秦良玉起身活动筋骨,铁甲相撞声惊飞了几只栖在檐下的麻雀;顾太清则伏案疾书,把刚才的墓志铭完整记录下来。
掌柜的。秦良玉突然转向那明,你袖子上那朵梅花,可否借我一观?
那明惊讶地抬起手腕。她从未对外人提起过这个标记,但秦良玉似乎早就知道它的存在。女将军粗糙的手指轻抚过那朵银线梅花,眼神突然变得悠远:
很多年前,我也来过这里。她低声道,那时我还是个黄毛丫头,偷了父亲的铠甲穿...
话未说完,寅时的钟声敲响了。秦良玉和顾太清同时站起,一个铁甲铿锵,一个青衫磊落。墙上多了两件:一片带着箭痕的铁甲,和一页未写完的八股文。
明年春闱...顾太清欲言又止。
放心,老娘说到做到。秦良玉拍了拍腰间佩刀,倒是你,墓志铭别写得太肉麻!
两人相视一笑,身影在晨光中渐渐变淡。最后消失的是秦良玉的佩刀和顾太清的砚台,它们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那明站在原地,袖口的梅花标记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她伸手触碰墙上新添的印记,铁甲冰凉刺骨,文稿却温暖如春。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让她想起昨夜那场奇特的。
他们...会遵守约定吗?那明轻声问。
小六正在整理石桌上的文稿,闻言抬头:历史上,秦良玉的墓志铭确实出自一位顾姓文人之手,文风与主流截然不同。他顿了顿,至于顾太清...次年会试放榜时,有个穿铁甲的老妇人挤在最前面看榜,把一群举人吓得够呛。
那明想笑,却感到眼眶发热。她望向亭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一片残留的落在她掌心,化成了一个极小的字。
明天...她刚开口,却发现小六已经不见了。石桌上只余一杯尚温的茶,水面漂着一朵完整的梅花。
那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是苦的,回味却甘甜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