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培训杀机(2/2)

下午两点半,机关大楼七层会议室。

课程内容是“证据标准与非法证据排除”。苏清越请来了市检察院的检察官、法院的刑庭法官,共同进行模拟庭审——学员扮演辩护人,对一份模拟案卷中的证据合法性提出质疑。

这是培训的高潮环节,气氛热烈。

苏清越坐在旁听席,右手无意识地按着胸口。心电图监测仪显示,她的心率已经连续两小时超过100次\/分,早搏频发。

但她不能离场。

模拟庭审进行到一半时,李明作为“辩护人”提出:“我方申请排除被调查人第三份供述笔录,因为该份笔录制作期间,调查人员存在威胁、引诱行为。”

“辩护人有什么证据?”扮演法官的学员问。

“有同监室人员的证言。”李明拿出一份模拟材料,“证人证明,被调查人在制作该份笔录前夜,被调查人员威胁‘如果不认罪,就查你老婆孩子’。”

会场一片哗然。

这虽然是模拟,但内容太过敏感。

苏清越站了起来:“李主任,你这份‘证人证言’,在案卷材料里并没有体现。”

“这是新发现的证据。”李明神色坦然,“根据刑诉法规定,辩护人有权在庭审中提交新证据。”

“但在纪委监委的审理环节,如果发现可能存在非法取证,应当怎么做?”苏清越看向全场,“是直接排除证据,还是启动核查程序?”

学员们议论纷纷。

这时,苏清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技术保障室小刘发来的消息:

“苏委员,定位到了。偷拍信号的接收端,在培训中心对面写字楼1703室。公安已经过去,但房间是空置的,设备是远程控制的。不过我们截取到一段传输数据,正在破解。”

她抬头,正好对上李明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不是慌张,更像是……释然?

下午五点,课程结束。

学员们陆续离开。苏清越在整理课件时,李明走了过来。

“苏委员,今天的模拟庭审,我是不是演得太过了?”他语气带着歉意,“我就是想真实一点,没考虑影响。”

“演练就是要把问题暴露出来。”苏清越低头收拾东西,“对了,李主任今晚回培训中心住吗?”

“回啊。”李明说,“明天还有课呢。”

“那你先回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李明离开后,苏清越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周维。

“清越,安安今天发烧了,38度5。”丈夫的声音透着疲惫,“妈带她去医院了,我刚开完会,现在赶过去。你那边怎么样?”

苏清越闭上眼睛:“我……还好。安安怎么回事?”

“可能是着凉了。你别担心,有妈和我在。”周维顿了顿,“你自己注意身体,别硬撑。医生说你的心脏……”

“我知道。”她打断他,“老公,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会原谅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

“你从来不会做错事。”周维轻声说,“你只是……总是选择最难的那条路。清越,有时候我真的怕,怕哪天接到电话,说你……”

他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苏清越声音哽咽,“但我必须做完该做的事。”

挂断电话后,她在会议室里坐了整整十分钟。

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内部系统,调出了云山县国土局长案的完整电子卷宗。

她一行行地看,特别是审理环节的笔录。

终于,在第三百七十二页,她看到了一个签名——李明的签名,作为审理人员之一,确认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程序合法”。

但她在检察院的起诉书附件里,发现了一份不同的证据清单。

少了三份证人证言。

多了一份情况说明——关于被调查人翻供理由的说明,落款是云山县纪委监委,但没有具体承办人签名。

苏清越拨通云山县纪委书记的电话。

“王书记,我是市纪委监委苏清越。想跟您核实一个情况:去年你们办理的国土局长案,被调查人翻供后,有没有启动核查程序?”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苏委员,这个案子已经判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在调研审理质量。按照规定,被调查人翻供并提出非法取证指控的,应当核查并形成书面结论。”

“我们……有情况说明。”

“谁起草的?谁批准的?核查过程有记录吗?”

沉默。

“王书记,”苏清越声音沉下来,“这个案子,可能要重新审视。”

晚上八点,技术保障室。

小刘兴奋地指着屏幕:“苏委员,破解出来了!偷拍设备传输的内容,除了课堂录像,还有几段音频——是您和其他学员的私下交谈,包括昨天小组讨论时,您说的那句‘如果程序有问题,实体正义无从谈起’。”

“音频被剪辑了吗?”

“被剪辑了!”小刘播放处理后的文件,“原话是‘如果程序有问题,实体正义无从谈起。所以我们必须严格审查程序合法性’。但被剪辑后,只剩下前半句,听起来像是您在质疑纪委监委的办案程序!”

苏清越盯着屏幕:“接收端的ip地址,能追踪到人吗?”

“很难。对方用了三层跳板,最后指向境外服务器。”小刘犹豫了一下,“但是苏委员,我们分析了设备型号,这种偷拍仪……价格不菲,一套要五万多。而且需要一定的技术能力才能操作。”

“你的意思是,李明背后有人?”

“他一个县纪委的副主任,月薪六千,买不起这个设备。而且从安装手法看,很专业。”

苏清越点头:“继续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

晚上十点,培训中心。

苏清越回到宿舍时,在走廊遇到了李明。

他刚从公共浴室出来,头发还湿着,穿着拖鞋和睡衣,看起来人畜无害。

“苏委员还没休息?”他打招呼。

“马上休息。”苏清越微笑,“李主任今天表现很精彩。”

“您过奖了。”李明擦着头发,“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审理人员到底该扮演什么角色?是办案部门的‘质检员’,还是被调查人的‘保护者’?”

“都是。”苏清越说,“既要确保案件质量,也要保障合法权益。这就像走钢丝,平衡很难,但不能不走。”

李明若有所思:“那如果……发现案件真的有问题,审理人员敢不敢推翻?”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必须。”苏清越直视他,“这是职责。”

两人对视了几秒。

李明先移开目光:“苏委员说得对。那……晚安。”

“晚安。”

苏清越回到房间,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培训中心对面的写字楼1703室,此刻漆黑一片。

但就在刚才,她分明看到——那里闪过一星微弱的光,像是手机屏幕的亮光,转瞬即逝。

有人还在那里。

或者说,又回来了。

她拿起手机,给陈猛发了一条信息:“目标可能返回监控点,建议布控。”

然后,她坐在床边,看着左臂的石膏。

明天还有最后一天培训。按照计划,她要讲授《审理人员的职业风险与自我保护》。

多么讽刺。

她现在最该听的,就是这节课。

窗外夜色如墨,远处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星河。

苏清越缓缓躺下,把心电图监测仪的报警音量调到最低。

闭上眼睛前,她轻声说:

“来吧。”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