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关键突破(2/2)

郑国平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这个动作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通红:“我要见林正声常委。”

“林常委在指挥部,现在不能见你。”李司长开口了,“郑国平同志,证据确凿,你抵赖不了。现在交代,算你主动坦白,可以从宽处理。”

“从宽处理?”郑国平苦笑,“我今年五十八岁,还有两年退休。现在交代,最多保住命,但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不交代,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李司长严肃地说,“中央纪委亲自督办,省委全力支持,你觉得自己还有生机吗?郑国平,你是老政法,应该知道政策。主动交代、退赃退赔、检举揭发,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郑国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给你时间,但不会太长。”李司长站起身,“今天下午,我们要听到你的态度。清越,你陪郑国平同志聊聊。”

李司长和记录员离开了,审讯室里只剩下苏清越和郑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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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延续。郑国平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思考。苏清越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坐着。

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光斑。光斑里有细小的尘埃在飞舞,像是时间具象化的痕迹。

“苏清越同志,”郑国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相信报应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苏清越想了想:“我相信法律。违法必究,犯罪必惩,这是法治的应有之义。”

“法律……”郑国平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干了一辈子政法工作,制定过法律,解释过法律,执行过法律。我以为我懂法律。但现在看来,我不懂。”

他转过头,看着苏清越:“你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1985年,我从政法大学毕业,分配到县法院。那时候,我一个月工资四十二块五,住的是集体宿舍,吃的是食堂。但我很快乐,因为我觉得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维护公平正义。”

他的眼神有些遥远:“我在基层干了十年,从书记员到审判员,从审判员到庭长。我办过很多案子,有刑事的,有民事的,有经济的。我见过因为几百块钱兄弟反目,见过因为一块宅基地邻里成仇,见过因为工伤赔偿妻离子散……那时候我想,法律真重要,能解决这么多矛盾。”

“后来呢?”苏清越问。

“后来我调到了县委办,然后到市委办,再到省委政法委。”郑国平的声音变得低沉,“职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但我离法律越来越远。我不再亲自办案,不再接触具体的当事人。我接触的是文件、会议、批示。我开始觉得,法律是一种工具,一种可以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

他停顿了一下:“第一次收钱,是在我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一个开发商,送了五万块钱,装在一个茶叶盒里。我推辞了,但他硬塞给我。那天晚上,我盯着那盒‘茶叶’看了很久,最后把它藏在了书柜后面。”

“为什么不退回去?”

“因为需要。”郑国平说,“我儿子要出国留学,需要钱;我想往上升,需要打点关系。那五万块钱,就像打开了一扇门。后来,第二笔、第三笔……越来越多,金额越来越大。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心安理得,再到后来的主动索取。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滑下去的。”

他看向苏清越:“你说法律重要,但在我看来,权力更重要。有了权力,可以解释法律,可以变通法律,甚至可以超越法律。你看那些企业家,为什么给我送钱?因为他们需要我的权力。你看那些下属,为什么听我的话?因为他们敬畏我的权力。权力,才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这番话很直白,也很可悲。苏清越摇摇头:“郑国平同志,你错了。权力不是硬通货,民心才是。那些给你送钱的企业家,一旦你失势了,第一个抛弃你的就是他们。那些听你话的下属,一旦你出事了,第一个交代问题的也是他们。赵立民、郑明、吴天林……不都是这样吗?”

提到这些名字,郑国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你以为你掌握了权力,实际上你被权力腐蚀了。”苏清越继续说,“你以为你在利用法律,实际上你践踏了法律。那些因为你而遭受不公的普通人,那些因为你而失去对法律信任的老百姓,他们不会忘记。”

“老百姓……”郑国平喃喃道,“我很久没想过老百姓了。在我这个位置,想的是领导,想的是同级,想的是下级。老百姓太远了,看不见,摸不着。”

“但老百姓看得见你。”苏清越说,“你每次收钱,可能就有一个家庭拿不到应有的补偿;你每次打招呼,可能就有一个冤案得不到纠正;你每次滥用权力,可能就有一个普通人失去对公平的信仰。这些,你都想过吗?”

郑国平沉默了。他重新闭上眼睛,但苏清越看到,他的眼角有泪光。

又过了许久,他重新开口:“如果我交代,能保住命吗?”

“法律有规定,主动交代、退赃退赔、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苏清越没有承诺具体结果,“但关键看你的态度和行动。”

“如果我检举揭发呢?我知道一些人的问题,可能比我还严重。”

“那要看检举的内容是否属实,是否有价值。”

郑国平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我要纸和笔。我自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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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郑国平交出了十二页的亲笔供述。

内容触目惊心:除了已经掌握的收受贿赂、为亲属谋利、干预司法等问题,他还交代了与其他五名厅级干部的利益往来,涉及工程建设、土地出让、人事安排等多个领域。更关键的是,他供出了一个重要线索——某位省级领导在多年前的一起案件中,可能存在徇私枉法行为。

“这位领导已经退休了,但当年的事,我有证据。”郑国平说,“在我老家的保险柜里,有一个铁盒,里面是当年的案卷材料和录音。保险柜的钥匙,在我妻子那里。”

这个线索太重要了。苏清越立刻向指挥部汇报。

下午五点,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林正声常委看完郑国平的供述,表情异常严肃:“如果郑国平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案子又要升级了。这位退休的省级领导,当年是分管政法的副省长,影响很大。”

“需要立即核实。”江枫书记说,“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去郑国平老家取证据;一路对郑国平供出的其他厅级干部,进行初步核实。”

“同意。”林正声点头,“苏清越,你带人去郑国平老家。李司长,你负责核实其他厅级干部的问题线索。注意保密,注意安全。”

“是。”

会议结束后,苏清越立刻组织人员出发。郑国平的老家在邻省,开车需要四个小时。她带了两名同志和两名技术人员,还联系了当地纪委监委协助。

晚上九点,车子驶入一个偏僻的小县城。按照郑国平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郑国平的妻子已经被接到省城,家里只有当地纪委监委的同志在看守。

保险柜在卧室的衣柜后面,很隐蔽。打开后,里面果然有一个铁盒。铁盒里是泛黄的案卷材料、几张老照片,还有一个老式录音带。

苏清越小心地翻看着那些材料。这是一起二十多年前的刑事案件,涉及当时县里的一家企业。案卷显示,这家企业涉嫌偷税漏税、非法经营,但最后不了了之。而这家企业的实际控制人,正是那位退休省级领导的亲戚。

录音带已经老化,但技术员用专业设备成功读取了内容。录音里是两个人的对话,一个年轻的声音是郑国平(当时是县法院的审判员),一个年长的声音是那位领导(当时是副县长)。

领导:“小郑啊,这个案子要慎重。那家企业是县里的纳税大户,解决了很多人就业。要综合考虑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郑国平:“可是他们涉嫌犯罪,证据确凿……”

领导:“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县里正在招商引资,需要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这个案子,可以适当从宽处理。”

录音不长,但意思很明确——干预司法,为亲属企业开脱。

铁证如山。

苏清越把证据小心封装,连夜赶回省城。路上,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录音,可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那位已经退休安享晚年的老领导,可能没想到,当年的一个电话,会在今天成为定罪的证据。

而这一切,都源于郑国平的关键突破。

回到省城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但指挥部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待。

苏清越把证据交给林正声常委。林常委看完后,只说了一句话:“上报中央。”

天快要亮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苏清越知道,她的战斗,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