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破局之钥(1/2)

区政府门口的梧桐树下,三十多位老人或坐或站,手里举着的白色横幅在秋风中微微抖动。“严惩贪官,还我血汗钱”十个黑色大字,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苏清越穿过信访局工作人员组成的人墙,走到老人们面前。她能感受到背后投来的各种目光——有担忧,有好奇,也有审视。

“各位叔叔阿姨,我是区纪委监委专项治理组的苏清越。”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大家有什么诉求,可以和我说。”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你们纪委到底管不管?我们的补偿款被克扣了三年!”

“赵大勇跑了,我们的钱找谁要?”

“当官的和开发商穿一条裤子,欺负我们老百姓!”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挤到最前面,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沓发黄的纸:“同志,这是我家的房产证、评估报告、补偿协议……白纸黑字写的六十二万,最后只给了五十四万!少了八万块啊!”

苏清越接过那些材料。纸张已经卷边,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批注和计算过程。她能想象,这位老人多少个夜晚,戴着老花镜在灯下一遍遍核算这些数字。

“阿姨,您贵姓?”

“我姓刘,叫刘玉芬。”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我家老头子前年走了,肺癌。本来指着这笔钱给他治病,结果钱没到位,人就没了……”

旁边一位大爷插话道:“刘婶家的评估价被压得最低!评估公司的人来的时候,她家墙上有条裂缝,就说这是危房,每平少算八百块!”

“裂缝是我家自己补过的!”刘玉芬激动起来,“他们拍照的时候专门找那个角度拍!我去拆迁办理论,他们就说我不懂专业评估!”

苏清越一页页翻看着材料。评估报告上的确标注了“墙体存在裂缝,结构安全性受影响”,评估单价是每平方米5200元,比片区均价低了整整600元。

而据她所知,清水湾片区的房屋大多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墙体裂缝是常见现象,通常不会因此大幅降低评估价。

“刘阿姨,您当时看到评估师测量了吗?”

“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拿着仪器随便量了量,拍了照片就走了。”刘玉芬回忆道,“我问他裂缝会不会影响价格,他说‘这个要公司根据照片判断’。”

苏清越在心里记下这个细节。评估师现场不做判断,而是事后根据照片决定,这给了操作空间——完全可以选择性拍照,突出瑕疵,掩盖整体状况。

“各位乡亲,”她提高声音,“今天大家反映的情况,我都记下了。我现在向大家保证三件事:第一,所有问题线索,我们都会逐一核实;第二,核实结果会依法依规处理;第三,处理过程会及时向大家反馈。”

人群中有人喊:“我们要看实际行动!”

“对,我们不要空头支票!”

苏清越目光扫过一张张苍老而愤怒的脸:“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如果大家认为我们没有兑现承诺,可以再来这里找我。”

这个表态让现场安静了些。信访局的同志趁机劝导:“乡亲们,苏常委是省纪委派来的干部,说话算话。大家先回去,别影响政府正常办公。”

老人们互相看看,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逐渐散去。刘玉芬临走前,紧紧抓住苏清越的手:“同志,我相信你。但你也别骗我们,我们这些老人,等不起了。”

“您放心。”

看着老人们蹒跚离去的背影,苏清越握紧了手里的材料。这些发黄的纸张,承载着普通人一生的积蓄和期望。而某些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八万、十万、十几万。

这不是数字,是命。

“苏常委,”小李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刚收到消息,张建国弟弟张建军的公司,今天上午突然注销了。”

“注销?”苏清越转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个小时前,向市场监管部门提交的简易注销申请。理由是‘经营不善,停止营业’。”

苏清越快步走回办公楼:“走,回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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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会议室,气氛凝重。

“这是明显的反侦查动作。”老陈指着大屏幕上张建军公司的工商信息,“公司经营正常,纳税记录良好,突然注销,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害怕我们查下去。”

苏清越看着屏幕:“注销需要时间,就算简易注销也有公示期。我们现在还能查到什么?”

“已经联系市场监管部门,暂时冻结了注销程序。”小李操作着电脑,“理由是‘涉及案件调查’。另外,我们调取了张建军公司近三年的银行流水,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大屏幕上切换出银行交易明细。

“看这里,”小李放大其中几行,“去年六月,张建军公司收到一笔来自‘云湖旧城改造投资有限公司’的转账,金额八十万元,备注是‘材料款’。但根据合同记录,张建军公司当时并没有向这家公司供货。”

“云湖旧城改造投资公司是谁的?”

“区属国企,清水湾项目的投资主体。”老陈接话,“张建军公司的经营范围确实包括建材,但这家国企有自己的供应商名单,张建军不在名单内。”

苏清越盯着那笔转账记录:“继续。”

“还有更奇怪的。”小李切换页面,“今年三月,张建军个人账户收到一笔二十万元的转账,汇款方是‘赵大勇’。”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直接转账?”苏清越问。

“对,就是赵大勇的个人账户。”小李说,“备注是‘借款’。但根据赵大勇公司的账目,这笔钱被记入了‘业务招待费’。”

“也就是说,赵大勇以‘业务招待’的名义从公司支取资金,然后以‘借款’的名义转给张建军个人?”苏清越总结道。

“目前看是这样。”老陈推了推眼镜,“但这不合逻辑。如果是正规借款,应该走公司对公账户,或者至少有个借款协议。这种个人对个人的转账,又记在公司账上作为费用,很可能是变相的利益输送。”

苏清越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张建军和赵大勇是什么关系?”

“我们查了,两人是初中同学。”小李调出户籍信息,“同一个镇出来的,后来一个做生意,一个搞拆迁。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在业务上有直接合作,但私人关系一直保持。”

“私人关系……”苏清越重复这个词,“老陈,张建国的妻子王秀英那边查了吗?”

“查了。”老陈翻开文件夹,“王秀英是退休教师,个人账户流水很简单,除了退休金就是日常消费。但是——”他顿了顿,“她名下有一套房产,很特别。”

“怎么说?”

“这套房子在云湖新区,高档小区,2018年购入,面积一百四十平,当时市场价约三百万。但购房合同显示,成交价只有二百二十万。”

“低了八十万?”苏清越抬头。

“对。”老陈点头,“我们走访了中介和开发商,得到的说法是‘内部员工价’。但王秀英并非开发商员工,她丈夫张建国也不是。”

“开发商是谁?”

“云湖城建集团,也是区属国企。”

线索开始交织。张建国妻子低价购房,弟弟张建军收到赵大勇的个人转账,张建军公司收到区属国企的非常规付款——这些孤立的事件串联起来,勾勒出一张若隐若现的利益网。

“苏常委,”小李犹豫道,“这些线索虽然可疑,但都缺乏直接证据证明和张建国有关。妻子买房可以说是巧合,弟弟收钱可以说是私人借款,国企付款可以说是业务往来……如果要立案审查张建国,证据还不够硬。”

苏清越明白这个道理。纪检监察工作最忌“合理怀疑”,必须是“确凿证据”。现在这些线索,顶多能证明张建国的亲属可能存在问题,但无法直接指向张建国本人。

除非——

她忽然想起周维昨晚的电话。

“陈主任,你们继续深挖张建军公司的客户和资金往来。小李,你跟我去趟市里。”

“去市里?”

“对,”苏清越站起身,“找市纪委的技术支持。既然基层线索断了,我们就往上层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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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州市纪委监委大楼十七层,案件监督管理室。

周维正在和技术处的同事讨论什么,看到苏清越进来,示意她稍等。几分钟后,他结束讨论,带苏清越走进小会议室。

“怎么突然过来了?”周维关上门,“电话里不能说?”

“有些事当面说更安全。”苏清越把带来的材料放在桌上,“张建军的公司突然注销,我们冻结了程序,但估计拖不了太久。现在急需找到张建国和赵大勇之间的直接关联。”

周维翻看着材料,眉头渐渐皱起:“张建军这笔二十万的借款,赵大勇记成业务招待费……这操作太粗糙了。”

“但恰恰因为粗糙,可能留下更多痕迹。”苏清越说,“我想申请市纪委技术支持,恢复赵大勇公司被删除的财务数据。”

周维抬起头:“你怀疑他们删除了关键数据?”

“不是怀疑,是确定。”苏清越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是审计组提供的赵大勇公司服务器镜像文件的分析报告。技术员发现,在审计组进驻前三天,服务器上有大规模的数据删除操作,涉及三个年度的明细账。”

周维接过报告仔细看:“删除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四点,用的是专业数据擦除软件……这是有预谋的销毁证据。”

“所以我们需要更高级的技术手段来恢复。”苏清越说,“区纪委的技术力量有限,只能恢复部分碎片化数据。市纪委和省纪委有合作的技术团队,能不能……”

周维沉默了片刻。

“清越,按程序,市纪委要介入区里的案件,需要满足几个条件:要么是上级交办,要么是案情重大复杂,要么是涉及跨区域问题。”他缓缓说道,“张建国这个案子,目前看还达不到标准。”

“但如果加上这个呢?”苏清越从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

周维接过一看,脸色变了。

这是银行提供的赵大勇个人账户近五年的完整流水,足足三十多页。在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中,有几笔用红笔圈了出来。

“你看这里,”苏清越指着其中一笔,“2019年11月,赵大勇账户转出五十万,收款方是‘王秀英’。备注是‘购房借款’。”

“王秀英?张建国的妻子?”

“对。”苏清越又指向另一笔,“2020年6月,又转出三十万,收款方还是王秀英,备注‘装修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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