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暗夜追光(2/2)
“因为他知道太危险。”苏清越的声音在发抖,“他把最关键的证据记下来,但又不敢留。所以记完就撕掉,藏起来。他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接住这些证据的人……”
她想起父亲退休前那几年。总是坐在书房里,对着那些泛黄的卷宗发呆。有一次她进去,看见父亲在烧东西——几张纸,在烟灰缸里慢慢卷曲、变黑。
“爸,烧什么呢?”
“没用的东西。”父亲的声音很轻,“该忘的就忘了吧。”
但现在她知道了。父亲没有忘。他一直在等。
等十年后,女儿穿上这身制服,接过他未完成的使命。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苏清越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
周维抱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上午十点,专案组视频会议。
屏幕里,李文涛的脸色比昨天更凝重:“同志们,最新情况。国际刑警传来消息,坤沙在暗网挂牌出售‘中国高层腐败证据’,要价五千万美金。已经有三个匿名买家接触。”
“内容呢?”有人问。
“样品是一段三十秒的录音,经过技术处理,只能听出是中文对话,内容涉及‘船厂’‘安置款’‘封口’等关键词。”李文涛顿了顿,“更麻烦的是,王某的儿子王某明在看守所突发疾病,送医途中试图逃跑,被制止后开始胡言乱语,说‘他们都得死’。”
苏清越的心沉下去。王某明在恐惧什么?或者说,在保护什么?
“苏委员,”李文涛看向镜头,“你父亲当年经办船厂案时,有没有提过一个叫‘陈工’的人?”
陈工?
苏清越快速回忆。父亲很少说工作的事,但有一次……好像是2000年左右,家里来了个客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一袋苹果。父亲和他关在书房谈了整整一下午。那人走时,眼睛是红的。
“好像有。”她说,“是个老工程师,船厂的技术骨干。怎么了?”
“我们找到他了。”李文涛调出一份资料,“陈国栋,七十五岁,现在住在城郊养老院。船厂破产前,他是副总工程师,负责设备评估。他手里有一份原始评估报告——船厂的设备实际价值一点二亿,但最终评估价只有六千万。”
“报告在哪?”
“他说,当年交给调查组了。但后来调查组的人把报告要回去,说‘需要修改’。再后来,他就没见过那份报告。”李文涛看着苏清越,“他说,当年去你家,是想把备份交给你父亲。但你父亲没要,说‘现在不是时候’。”
苏清越握紧了拳头。父亲知道那份报告的存在,但他不敢接。因为接了,就可能害了这位老工程师,也可能害了自己。
“他现在愿意作证吗?”
“愿意。”李文涛点头,“但条件是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他说,这些年一直有人‘关心’他,每年都有人以慰问的名义去养老院,实际上是监视。”
视频会议结束后,苏清越靠在床头,很久没说话。
周维递给她一杯温水:“在想什么?”
“我在想,像陈工这样的人,还有多少。”苏清越轻声说,“他们手里有真相,但因为害怕,沉默了几十年。现在我们来了,他们敢开口吗?开口之后,我们能保护他们吗?”
“我们能。”周维握住她的手,“清越,这条路很难,但你不是一个人。有专案组,有组织,还有那些终于等到这一天的人。”
下午,雨又下了起来。
苏清越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睡去。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二十年前的船厂。巨大的龙门吊像钢铁巨兽,工人们在车间里忙碌,焊花飞溅。父亲穿着深蓝色中山装,走在厂区的铁轨旁,年轻的脸庞在阳光下明亮。
然后是船厂倒闭的那天。工人们聚集在厂门口,拉着横幅,喊着口号。父亲站在人群前,试图安抚,但声音被淹没。
最后是那三个“自杀”的车间主任。他们在梦里没有脸,只有三个模糊的影子,站在父亲面前,说:“周书记,我们相信你。”
父亲伸出手,想抓住他们,但他们像烟一样散了。
苏清越在梦中惊醒,满脸泪水。
窗外的雨还在下,天色已经暗了。
监护仪显示,心率128,血氧95%。
她看着那些数字,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浸透骨髓的、背负着太多人期待的累。
但她不能停。
因为父亲停过,那三个人永远停了。而她,是那个接过接力棒的人。
手机震动,是“z”发来的新消息:
“陈国栋已安全转移。原始评估报告找到,与账目完全不符。证据链补齐。中央决定,近日对张某采取组织审查措施。你功不可没。静养,勿念。”
苏清越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她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胸口还是疼,但好像轻了一些。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像一颗颗不肯熄灭的星。
监护仪的曲线在屏幕上跳动。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顽强地跳动。
像那些沉默了几十年的人,终于等到了发声的时刻。
像她自己,终于看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