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名之战(2/2)
“每个法院对证据的审查标准可能不同。”苏清越说,“我建议你们申请法院调查取证,或者至少请环保局的人作为证人出庭,证明取证过程的合法性。”
孙律师若有所思:“这倒是个思路。”
周一,苏清越去见了鑫旺化工的代理律师。对方是本地律所的主任,五十多岁,说话滴水不漏。
“苏书记员,我们企业一直守法经营。这次的事情是个别员工的违规操作,我们已经开除了相关人员。”律师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我们的整改报告,新设备已经投入使用,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问题。”
“那老管道为什么没拆除?”
律师脸色微变:“这个……涉及生产工艺,需要逐步改造。”
“逐步改造期间,怎么保证不再次偷排?”
“我们有监控,有巡查制度。”
苏清越没再追问。她知道,庭审才是真正的战场。
周二早晨,大审判庭旁听席坐满了人。除了审委会委员,还有各庭室的法官、书记员,甚至有几个区人大、政协的代表。赵立民坐在第一排正中,表情平静。
九点整,法槌落下。
“现在开庭。”苏清越穿着法袍,声音清晰平稳。这是她第一次坐在审判长的位置,法槌握在手里有些沉,但敲下去的声音干脆利落。
庭审按部就班地进行。举证质证阶段,鑫旺化工的律师果然对检测报告提出异议:“这份报告是原告单方委托,取样过程没有第三方监督,真实性存疑。”
苏清越看向孙律师:“原告方对此有何回应?”
“审判长,我们申请传唤证人,东州市生态环境局云湖分局监测站站长刘明出庭作证。”
这是苏清越事先建议的。证人席上,刘站长证实:虽然环保协会是独立取证,但取样方法和检测标准符合规范,检测结果与他们掌握的数据基本吻合。
鑫旺化工的律师脸色不太好看。
法庭调查阶段,苏清越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被告,你们的新污水处理设备是什么时候投入使用的?”
“去年十二月。”
“那今年三月的这次偷排,为什么没用新设备?”
“当时新设备在调试……”
“调试期间,为什么不停止生产?或者使用临时处理措施?”
被告律师哑口无言。
苏清越又转向环保协会:“原告,你们的损害评估报告只计算了直接修复费用。根据《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方案》,还应当考虑生态环境服务功能损失。这方面你们有没有评估?”
孙律师显然没准备这个:“这个……目前没有专门评估。”
“那本庭提醒,根据司法解释,法院可以酌情确定这部分损失。”苏清越说完,看向旁听席。
几位审委会委员在低头记录。
辩论阶段,双方激烈交锋。鑫旺化工强调企业贡献、员工就业,环保协会则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苏清越没有打断,只是偶尔提醒双方围绕法律和证据发表意见。
最后陈述时,鑫旺化工的律师打出感情牌:“审判长,我们企业有三百多名员工,大多是本地人。如果判决赔偿金额过高,企业可能经营困难,这些员工怎么办?”
苏清越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被告代理人,你的问题很好。但法庭要回答的问题是:当企业利益与公共利益冲突时,法律的天平应该倾向哪一边?环境保护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一部分,不能因为创造了就业,就有权破坏环境。这不仅是法律问题,也是发展理念问题。”
她顿了顿,看向环保协会:“同样,原告也要思考,环境公益诉讼的目的不仅是惩罚,更是推动企业整改、促进环境修复。诉讼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法庭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位年轻的女法官不仅在审理案件,更在阐述一种理念。
休庭后,苏清越在法官通道遇见了赵立民。
“庭审表现不错。”赵立民说,语气听不出情绪,“特别是最后那段话,有高度。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话,可以不说那么透。”赵立民看着她,“法官要中立,理念表达太多,容易让人觉得有倾向性。”
“我明白了,谢谢赵院长指点。”
回到办公室,李梅已经在等她:“几个审委会委员都给了高分。特别是对环境法律适用的把握,都说很到位。”
苏清越松了口气。
“但是,”李梅话锋一转,“赵院长可能对你最后那段话有看法。他喜欢低调谨慎的法官。”
“我说的是法律理念,不是个人观点。”
“我知道。”李梅拍拍她的肩,“但你要记住,在基层,有时候做得对不如做得巧。好了,准备审委会面试吧,最后一关了。”
下午,苏清越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苏法官今天表现精彩。但小心,有人已经盯上你了。”
她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回复:“你是谁?”
没有回音。
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进来,光影斑驳。苏清越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些人笑着跟她打招呼,有些人匆匆走过,眼神复杂。
她知道,自己通过了一场考试,但也踏入了一个更复杂的棋局。审判员只是一个新的起点,前面的路还很长,暗流也更多。
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她手里握着的,不仅是法槌,更是那份从未改变过的信念——用法律守护应该守护的,改变应该改变的。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周维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今天庭审很成功?我爸都听说了。”
苏清越回复:“才刚刚开始。”
是的,一切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挑战,也许现在才真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