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去何从(1/2)

房间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唐七叶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那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镜流封闭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涟漪,随即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

她并未睁眼,只是将感知提升到极致——这具凡躯所能达到的可怜极限。

听觉捕捉着门外唐七叶略显急促的呼吸、他蹒跚靠在墙上衣料摩擦的窸窣、以及他最终走向客厅时,拖鞋踏在地板上沉闷而虚浮的回响。

每一个声音都清晰得刺耳,又陌生得令人心悸。

这具身体,脆弱得如同初生的琉璃,将外界的信息不加筛选地放大,让她无所适从。

“空荡……彻底的、绝对的虚无……”

这并非形容词,而是冰冷刺骨的现实。

镜流的神念沉入识海——曾经那片浩瀚无垠、奔涌着足以冻结星辰、撕裂星穹的寒冰命途之力的疆域。

如今,那里只剩下死寂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荒漠。

没有一丝虚数力量的脉动,没有一丝命途的回响。

她尝试凝聚意念,哪怕只是引动一丝最微弱的寒气,回应她的只有识海深处传来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枯竭与剧痛,仿佛强行驱动一台早已彻底报废的古老机关。

力量,是她存在的基石,是复仇的利刃,是隔绝魔阴身侵蚀的坚冰屏障,更是“镜流”这个名字在浩瀚星海中响彻千年的唯一凭依。

失去了它,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离了神格的弃物,从云端狠狠坠入凡尘泥淖。

一种名为脆弱的毒液,正顺着她每一寸被剥夺了力量的神经悄然蔓延,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恐慌并非源于对死亡的畏惧,死亡对她而言早已是奢望,而是对“存在”本身意义的彻底崩塌。

失去力量的镜流,还是镜流吗?

她尝试在心中呼唤昙华。

那柄与她心意相通、饮尽仇寇之血、伴随她走过漫长血与火岁月的伙伴。

回应她的,是比识海更深的死寂。

剑灵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剥离带来的孤寂感,尖锐地刺穿了因主动冰封情感而早已麻木的心湖冰层,带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刺痛——那是属于“失去”的痛楚,一种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属于凡尘的情感。

世界的荒谬与身份的颠覆:

“故事……图画……幻境……”

唐七叶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坚固如磐石的世界观。

仙舟罗浮的千年兴衰、云骑铁骑的浴血荣光、与丰饶孽物不死不休的惨烈战争、为对抗魔阴身侵蚀而亲手剥离七情六欲的决绝苦痛……这一切,她视为宿命、视为存在意义的一切,在这个孱弱凡人眼中,竟只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的戏文?!

荒诞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的存在意义,她为之付出一切,包括自我,的信念支柱,在对方轻描淡写的解释中,轰然倒塌,变得轻飘飘、毫无重量,如同阳光下转瞬即逝的露珠,如同一个精心编织却无比可笑的谎言!

如果过往皆是虚妄,那她是谁?

镜流这个名字,此刻又承载着什么?

一种比力量丧失更甚的、深入骨髓的虚无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戏弄,抛掷到这个光怪陆离的牢笼。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过往几千年的认知。

这个名为地球的世界,规则迥异,体系陌生,力量层次低微得可怜,却又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秩序运转着,对她这个入侵者充满了排斥。

陌生,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警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这个名叫唐七叶的凡人……

镜流在脑海中反复勾勒、审视。

他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担忧,甚至一丝对奇异遭遇的好奇,或者说,是对她外表的某种…兴趣?

这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被物化的不悦。

他的动作笨拙,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卑微的谨慎,试图表达无害。

那份因提及警察、军队、火器而流露出源自灵魂深处的忌惮,却又不像伪装。

看来,这个世界的秩序守护者,确实拥有足以震慑凡俗、甚至可能威胁到她的力量。

他提供庇护的这间庇护所、药物、食物……动机是什么?

纯粹的、无知的善意?

对一个从故事里走出来的角色的廉价的同情与好奇?

还是……隐藏着更深的目的?

镜流活了几千年,早已看透人心诡谲。

她绝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完全陌生、力量尽失、如同砧上鱼肉的境地。

他眼神深处那份对自己的那份兴趣,更让她警惕。

他是否将她视为某种奇异的收藏品?

一个满足其好奇心的玩物?

然而,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

她重伤在身,力量尽失,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形同废人。

硬闯?无异于自寻死路。

眼前的唐七叶,是她目前唯一的信息来源和庇护所。

接受他的帮助,是她在残酷权衡利弊后,基于生存本能和剑首的理智做出的、屈辱却不得不为的选择。

这绝非信任,更非依赖,而是一种暂时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

她必须时刻解析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从中榨取出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信息,并评估其潜在的威胁。

他,是这个陌生战场上她需要解读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孽物……是否也越过了‘界’?”

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疽,在心底滋生蔓延。

她最后的记忆碎片里,是铺天盖地的孽物围攻,空间法则在剧烈的能量碰撞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便是彻底的黑暗……如果那些东西也循着空间震荡的轨迹,甚至循着她残留的气息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她如今的状态,连一只最弱小的孽卒都无力抗衡,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强如自己来到这里都失去那份力量,那么那些孽物是否还存在?

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是恢复这具身体基本的行动能力和力量。

回去?

回到那个她曾浴血奋战、承载着她所有过往与执念的罗浮?

镜流心中一片冰冷。

力量尽失,归途渺茫,连这个世界的空间法则都如同天书。

前路如同窗外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笼罩在浓重的迷雾之中。

活下去,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这是她此刻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目标。

那焚烧了千年的复仇之火并未熄灭,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力量的真空强行压入了意识的最深处,如同冰层下涌动的熔岩,等待着爆发的契机。

左肩胛的钝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她此刻的虚弱。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拂开黏在颈侧、带来不适感的发丝。

指尖艰难地移动,触碰到额前湿冷的头发。

断掉的几根碎发里。

那明显与纯净如雪的白发格格不入的黑色,让她指尖的动作瞬间僵硬。

黑发……这是从不属于她的印记,此刻正逐渐覆写着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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