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刻舟求剑(2/2)

“这就跟……故地重游一样,是刻舟求剑。水早就流走了,船也早就开远了,你在船边刻下的记号,永远也找不回当初掉下去的那把剑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无论是我和她之间,还是那段属于过去的感情。”

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在我看来,能真正在一起的两个人,应该是能相互包容,相互体谅,愿意为对方改变,也愿意接纳对方全部的人。就像……你包容我一开始的笨手笨脚,教我剑法锻炼身体,我学着照顾你的习惯,学着理解你那些……嗯,独特的想法和反应。”

他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带着点无奈又温暖的意味。

“虽然我们现在做得可能还不够完美,还经常惹你生气,”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一下,“但我现在的变化,不就是在和你的日常相处中,被你一点一点带起来的吗?你也一样,你一点一滴的变化和改变,不是也因为有我在吗,这才叫……真正的包容。”

他感觉到怀里的镜流身体似乎更软了一些,靠得也更实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后疲惫的猫。

“所以,镜流老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承诺般的郑重,“没有什么打乱不打乱的。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是错误,不是打扰,对我来说是……最不可思议也最珍贵的礼物。我们的交往,从来就是双向的。这需要你的投入,也需要我的经营。就像我们一起养七菜,一起经营这个家,一起面对外面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共同努力的结果。”

客厅里一片寂静。

只有七菜轻微的喘气声,和两人交错的、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落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唐七叶的话,像一泓温暖的泉水,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镜流心底那片因不安和自我怀疑而冻结的角落。

那些关于公平、打乱、他人遗憾的沉重念头,在他平实而有力的剖析和坦诚面前,开始一点点松动、融化。

他说得对。

感情从来都不是刻舟求剑。

她的存在也不是错误。

他们的现在,是两个人共同的选择和经营。

梁秋萦的遗憾,那是属于梁秋萦的过去。

而她和唐七叶的现在与未来,只属于他们自己。

心底那沉甸甸的、冰冷的块垒,似乎被这股暖流冲刷着,渐渐消融。

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身后这个温暖的怀抱。

一种久违的、踏实的平静感,取代了之前的迷茫和不安。

她明白,她已经彻底的赖上了唐七叶,再也分不开了。

镜流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静静地靠着他,感受着他胸膛平稳的起伏,听着他有力而令人心安的心跳。

那些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心湖重归澄澈。

许久,她轻轻动了一下,离开了唐七叶的肩膀,坐直了身体。

她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几缕发丝滑落颊边,遮住了她小半张脸。

“……嗯。”

一声极轻的、带着尘埃落定般平静的回应,从她唇间溢出。

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颗石子终于沉入水底。

唐七叶看着她终于放松下来的侧影,心头那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看来,这关算是……过了?

哄成功了?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身体也放松地往后靠进沙发里,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安抚一下——

“有人和我说过,”镜流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比刚才那声“嗯”更显得毫无波澜,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精准地劈在唐七叶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上。

“说是那学姐长啥样早忘了!说是连名字都记不清了!还说骗我是小狗。”

她缓缓转过头,清澈的红瞳精准地锁定了唐七叶瞬间僵硬的脸。

那双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猝不及防、瞳孔地震的模样,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得逞般的轻快?

“那么。”

镜流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声音却带着一种冰泉撞击玉石般的清冷质感,一字一顿地砸在唐七叶的心尖上。

“唐、小、狗?”

空气瞬间凝固了。

唐七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大字在疯狂刷屏——完!蛋!了!

他千算万算,哄好了梁秋萦带来的不安,安抚了她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却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坑在这里等着他!

那把旧吉他的阴影没散,它直接化身成了回旋镖,精准地、致命地扎了回来!

镜流老师……她不是忘了!

她是搁这等着秋后算账呢!

用他最信誓旦旦的保证,给予他致命一击!

唐七叶此刻只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看着镜流那双平静得近乎“核善”的红瞳,求生欲瞬间爆棚!

“我……我……”

他舌头打结,语无伦次,试图辩解。

“我那是……那是……战略性修辞!对!修辞手法!为了表达我的决心!镜流老师你听我解释!那名字我真……真记得不是特别清……呃不是!是……”

他越说越乱,在镜流那穿透性极强的目光注视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

镜流没有立刻反驳他混乱的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红瞳里那丝轻快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她慢慢地、优雅地抬起了右手,食指微曲。

唐七叶看着她抬起的、蓄势待发的手指,头皮瞬间发麻!

他已经猜到这个动作要干嘛了!

这是镜流老师要弹他脑门的前奏!

“镜流老师!手下留情!我错了!我真错了!”

唐七叶哀嚎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抱头鼠窜。

然而,镜流的动作比他更快。

就在唐七叶缩脖子的瞬间,那微曲的、带着凉意的食指,已经快如闪电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精准,“嘣”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弹在了他的额头上!

“嗷——!”

一声短促的痛呼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伴随着七菜被惊得“咪嗷”跳开的动静。

唐七叶捂着瞬间红了一小块的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镜流老师……竟然一点儿都没留情!

他揉着发疼的额头,看着镜流那双终于不再掩饰促狭的红瞳,又气又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认栽的憋闷。

他放下手,揉着那块红印,闷闷地嘟囔。

“……行吧,我认了!小狗就小狗!反正那都是过去式了!前女友嘛,都过去了!”

他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诚,试图强调重点。

“重点是我现在!镜流老师,我现在心里眼里只有……”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镜流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她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带着一种优雅和压迫感。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闻。

唐七叶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红瞳深处那抹不再掩饰的、如同寒冰淬火般的锐利光芒,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勾勒出的、一丝近乎危险的弧度。

她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精准地捏住了唐七叶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他的眼睛里。

“你亲过我,我也亲过你了。”

镜流的声音压得很低,清冷依旧,却像带着冰碴的溪水流过,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唐七叶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和……赤裸裸的威胁。

唐七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巴被她微凉的手指捏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视着她近在咫尺、极具压迫力的红瞳。

镜流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那点促狭彻底被一种冰冷而极具占有欲的锋芒取代。

她的声音更低,更缓,却也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也摸过我肚子了。”

她顿了顿,红瞳里的光芒危险地闪烁了一下,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

“唐七叶,如果你敢让我变成前女友……”

她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唐七叶的嘴唇,但那话语却冰冷刺骨。

“……那你只有死了。”

最后六个字,轻飘飘的,甚至没有加重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和笃定。

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陈述一个必然发生的事实。

就像在说,天黑了,该开灯了。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七菜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冰冷肃杀的气氛,缩在沙发角落,琥珀色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这边,不敢再发出一点咕噜声。

唐七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镜流近在咫尺的、美丽却如同修罗般的脸庞,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下巴上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听着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冰冷宣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薄薄的卫衣。

他知道镜流不是开玩笑。

这种肃杀的感觉与第一次遇到她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那双红瞳里没有丝毫戏谑,只有纯粹的、属于剑首的杀伐决断。

她是在极其认真地陈述一个后果——一个他绝对承受不起的后果。

“咕咚……”

唐七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不敢!绝对不敢!”

他几乎是立刻、无比清晰地、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决,带着一种指天誓日的虔诚。

镜流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力道微微松了一瞬。

她红瞳里的冰冷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被一种深沉的、如同漩涡般的占有欲所取代。

那锐利的锋芒收敛,化作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在他脸上来回逡巡,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诚度。

几秒钟的沉默,对唐七叶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镜流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

那冰冷的触感消失,唐七叶如蒙大赦,下意识地就想大口喘气,但又生生憋住,生怕再惹她不快。

镜流坐直了身体,重新靠回沙发里。

她脸上那抹危险的弧度也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杀气腾腾的威胁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深处尚未完全散去的幽光,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宣告主权后的满足,以及对某种所有权的绝对掌控。

她没再看唐七叶,目光转向了蜷在角落、依旧警惕的七菜,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七菜,过来。”

七菜犹豫了一下,琥珀色的大眼睛在镜流和惊魂未定的唐七叶之间转了转,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女主人的召唤,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子,重新蹭回镜流腿边。

镜流伸出手,指尖轻轻挠着七菜的下巴。

小家伙立刻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重新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咕噜声。

客厅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随着这细微的咕噜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

唐七叶僵在原地,看着镜流平静撸猫的侧影,又看看地上那把安然无恙但差点害死他的旧吉他,再摸摸自己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和被捏过的下巴,最后长长地、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但他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伴随着镜流那句过来和七菜的咕噜声,终于轰然落地。

活着……真好啊。

他认命般地、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甘之如饴的无奈,也靠回沙发里。

目光落在镜流专注撸猫的侧脸上,暖黄的灯光柔和了她清冷的轮廓。

那把吉他安静地躺在角落的地毯上,仿佛真的只是一段被彻底翻篇、不再具有任何威胁的过去。

他悄悄伸出手,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再次覆盖在镜流放在七菜背上的那只手旁边。

这一次,镜流的手指没有蜷缩,也没有移开,只是任由他的手轻轻贴着。

唐七叶的心,也终于跟着七菜的咕噜声,缓缓地、安稳地落回了实处。

他知道,这场由一把旧吉他引发的、夹杂着前任阴影和自我存在怀疑的风暴,终于,彻底平息了。

代价是……额头上的一记弹指,下巴上残留的微凉触感,以及一个刻骨铭心的死亡警告。

嗯,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