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醉酒(2/2)

“你真好看……比……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

他语无伦次地赞美着,伸出手,想去碰碰她低垂的睫毛。

镜流正专注于清理伤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不着调的醉话惊得手一抖,毛巾差点按到破皮的地方。

她猛地抬头,红瞳带着警告瞪向他。

“手拿开!别乱动!”

那眼神清冷锐利,瞬间让唐七叶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囔着。

“……凶什么嘛……夸你还不让……”

镜流懒得理他的醉话,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清理完周围的污迹,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医药箱,打开箱子,她动作略显生疏地找出碘伏棉签和一小罐消炎的药膏。

用碘伏棉签轻轻擦拭破皮的伤口时,冰凉的触痛感让唐七叶“嘶”地吸了口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忍着。”

镜流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手上的动作却更快更轻了些,迅速擦完,又拧开药膏的盖子,用指尖蘸取了一点淡黄色的药膏,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药膏的滑腻感,轻轻拂过伤处,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刺的清凉舒适感,瞬间压下了之前的灼痛。

唐七叶呆呆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低垂的眉眼和那专注涂抹药膏的纤细手指,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膝盖处蔓延开,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到心口,涨得满满的,又酸又软。

酒精放大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情绪,这一刻,眼前这个为他蹲着、为他处理伤口、虽然冷着脸却动作轻柔的人,成了他整个世界唯一的光。

“镜流……”

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竟有些发热。

“你……你对我真好……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耍赖的撒娇,而是充满了毫无保留的、近乎虔诚的依赖和告白,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又沉甸甸地砸在镜流的心上。

镜流涂抹药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的温度在悄然攀升。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的药膏和伤口上,不去看他那双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的、湿漉漉的眼睛。

涂好药膏,她迅速收回手,将药膏盖子拧紧,又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动作利落得仿佛在掩饰什么。

“好了。”

她站起身,将医药箱放回原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错觉。

“自己去浴室,把身上洗干净。臭死了。”

她指了指卫生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唐七叶看着自己涂了药膏、感觉舒服多了的膝盖,又看看镜流那副“赶紧消失”的表情,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被委屈取代。

“我……我腿痛……走不动……”

他坐在沙发上,耍赖地不肯动,眼巴巴地看着镜流,“而且……我头晕……镜流老师……你帮帮我嘛……”

他甚至还试图去拉镜流的睡衣衣角。

镜流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魔爪”,红瞳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再得寸进尺,我就把你丢出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或许是这句威胁起了作用,或许是酒精的后劲再次汹涌袭来,唐七叶缩了缩脖子,终于不情不愿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三晃地往卫生间挪去。

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镜流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空气中残留的浓重酒气和刚才被他紧抱时沾染上的味道让她浑身不适。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到最大,让已经变得有些清凉的夜风吹进来,试图驱散满室的浊气。

卫生间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唐七叶五音不全、含混不清的哼歌声,偶尔夹杂着“哎哟”一声,大概是又磕碰到了哪里。

镜流站在窗边,夜风吹拂着她微热的脸颊。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为他涂药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药膏的滑腻感和……他皮肤滚烫的温度。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那句带着滚烫热度的“我好喜欢你”。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涌——愧疚、无奈、嫌弃、一丝被依赖的满足,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过的、隐秘的悸动。

这个醉醺醺、麻烦不断的小骗子……真是……让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才被拉开一条缝。

氤氲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的清香飘散出来。

唐七叶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头发,身上胡乱套着干净的t恤和宽松的睡裤,脸颊被热水蒸得通红,眼神倒是比刚才清明了一点点,但依旧带着浓浓的困倦和醉意。

他扶着门框,可怜兮兮地看着客厅里的镜流,声音沙哑。

“镜流老师……我洗好了……可是……我头好晕……好像……站不住了……”

镜流转过身,看着他这副洗过澡后清爽不少、却依旧虚弱无力的样子,眉头依旧蹙着,但眼神里的嫌弃淡了些。

她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沉默地扶住他一条胳膊,将他半搀半拖地弄到了卧室门口。

“进去,睡觉。”

她言简意赅地命令。

唐七叶被她扶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她并不算强壮却异常稳当的身上。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独特的、清冽好闻的气息,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他顺从地被推进卧室,脚步虚浮地扑向自己的床,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镜流站在门口,看着床上那个蜷缩起来、像只找到窝的家伙,准备转身离开。

“镜流……”

唐七叶却在这时含糊地叫了她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和一丝不安。

“你别走……陪陪我……好不好……就一会儿……”

他闭着眼睛,摸索着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镜流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那只在空气中徒劳抓握的手,看着他因为不安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那根被反复拨动的弦,再次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沉默在卧室门口蔓延,只有唐七叶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镜流终究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影。

他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一些,呼吸均匀,眉头舒展开,似乎已经沉入了梦乡,只是那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床沿,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

镜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红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最终,她俯下身,动作极轻地,将那床被他蹭到一边的薄毯拉起,小心地盖在了他身上,一直盖到肩膀。

指尖无意间拂过他温热的手背,那温度让她微微一颤,迅速收回了手。

她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轮廓,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客厅里,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驱散了一室的黑暗,也仿佛驱散了某些更深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晨光熹微,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宿醉带来的头痛如同有节奏的鼓点,在唐七叶的太阳穴上敲打着。

他皱着眉,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他又立刻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缓上浮,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一点点拼凑——楷哥的豪爽保证、喧嚣的夜市、浓烈的酒气、钻心的膝盖痛、镜流清冷的脸和……那双为他涂药时异常专注的眼眸……

记忆定格在最后。

他似乎……死皮赖脸地抱着她不放?

还说了很多……羞耻的醉话?!

“嘶……”

唐七叶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头痛,而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社死回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太大牵扯到膝盖的伤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低头一看,左膝下方那块破皮的地方已经被仔细地清洗过,涂上了淡黄色的药膏,边缘的红肿似乎也消下去不少。

这药……是她涂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暖,紧接着又被更强烈的羞耻感淹没。

完了完了,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

抱着人家不撒手,还哭唧唧地撒娇……镜流老师肯定嫌弃死他了!

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男朋友特别没用,特别幼稚?

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忍着膝盖的酸疼和宿醉的眩晕,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轻轻推开卧室门。

客厅里一片宁静。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半个房间,空气清新,昨晚那恼人的酒气早已被夜风吹散。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只见在客厅那张并不算宽敞的沙发上,镜流正蜷缩着身体,安静地睡着。

她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空调毯,乌黑的长发散乱地铺在米色的沙发靠垫上,几缕发丝贴着她白皙的脸颊。

她侧躺着,面向着沙发的靠背,身体微微蜷起,是一个带着点防备却又异常放松的睡姿。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浅浅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在沉睡中褪去,显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脆弱的柔软。

阳光跳跃在她精致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唇瓣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竟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是因为昨晚被他闹腾得太晚,懒得回房?

还是……因为他那句醉后不安的呓语“你别走”?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唐七叶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浓烈的心疼瞬间席卷了他,将所有的头痛、羞耻和膝盖的疼痛都冲得无影无踪。

他放轻脚步,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缓缓走到沙发边,蹲下身。

从这个角度,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沉睡的容颜,那毫无防备的睡颜让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阳光亲吻着她的脸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唐七叶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一种冲动驱使着他。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地、虔诚地印在了镜流光洁微凉的额头上。

那触感柔软而微凉,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清冽的淡香。

就在他的唇瓣刚刚离开她额头的瞬间——

镜流那两弯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倏然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掀开。

红瞳初醒,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气,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宝石,尚未聚焦,便已精准地捕捉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写满了紧张、温柔和……偷香得逞后心虚的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七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完了!

被抓现行了!

镜流眼中的朦胧雾气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唐七叶近在咫尺的、因为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以及那还残留着可疑红晕的脸颊。

没有预想中的冷斥,也没有被冒犯的怒意。

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秀气的眉头,红唇轻启,吐出一个清晰的、带着刚睡醒时特有沙哑质感,却又无比精准的字。

“臭。”

唐七叶:“……”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说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干净?

还是指他刚才偷亲的行为臭不要脸?

然而,还没等他那被酒精荼毒过的脑子分析出这个“臭”字的具体含义,他就清晰地看到,镜流那微微抿着的、形状优美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清浅得如同初雪消融般的笑意。

虽然短暂,却像一道破开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清冷的眉眼,也狠狠地撞进了唐七叶的心底。

所有的紧张、羞耻、忐忑,在这一抹极淡的笑意面前,都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只剩下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和暖意。

她也……没有真的嫌弃他。

唐七叶傻傻地蹲在沙发边,看着镜流已经恢复平静、撑着沙发坐起身的身影,清晨的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膝盖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宿醉的头疼也并未完全消退。

但这一刻,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对未来的坚定。

他站起身,看着正在整理微乱长发的镜流,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和郑重。

“镜流,身份的事……有眉目了。昨晚见的兄弟,路子很靠谱。他答应了,会帮我们想办法。”

镜流整理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原来他昨晚的醉酒,不是因为她的“流放”而消沉,而是为了她的事在奔波应酬?

一股暖流悄然滑过心田,冲散了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因误解而产生的阴霾。

红瞳抬起,平静地看向他,似乎在等待下文。

唐七叶看着她平静却柔和了些许的侧脸,心中那份想要分享未来、想要融入她社交圈的想法更加坚定。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带着期待和一种郑重的承诺。

“所以镜流,等这事……嗯,不管结果如何,等我们觉得时机合适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请其他朋友来家里吃饭,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目光坦然而真诚。

“我也想让卷卷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生活。我也想……尝尝你们俩一起吃饭时,到底是什么味道,所以…下次你们一起玩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最后一句带着点孩子气的醋意和向往,巧妙地化解了郑重带来的些许紧张。

因为他深知,镜流之前的“流放”纯粹是可爱又别扭的占有欲在作祟,与身份隐患无关。

他此刻的承诺,是出于对镜流心情的体谅,理解她暂时不想分享,更是出于对共同未来的期待——他希望他们能一起,以最自然的状态,迎接她的朋友走进他们的烟火人间。

镜流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眼中那份坚定和坦荡,看着他膝盖上那处被她亲手涂过药的伤痕。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红瞳微眯,那转瞬即逝的笑意似乎又隐隐浮现,语气却带着一丝熟悉的、近乎命令式的清冷。

“可以。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唐七叶。

“谁准你叫她卷卷了?叫花卷。”

唐七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镜流老师这……是又吃上醋了?

他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用力点头。

“遵命!镜流老师!叫花卷!卷卷只准你叫!”

镜流轻哼一声,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绯色。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一下昨晚某人的无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