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发烧(2/2)

她拿起那盒药,极其认真地阅读着说明书,逐字逐句,眉头微蹙,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的剑谱。

看完后,她按照说明,抠出两粒胶囊放在瓶盖里。

然后,她拿起那条湿毛巾,动作略显生疏地、小心翼翼地折叠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敷在了唐七叶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湿润的触感瞬间缓解了额头的灼痛,唐七叶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混沌的意识似乎也清醒了一点点。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镜流近在咫尺的脸。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如同在擦拭一柄绝世名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毛巾的位置,确保它能覆盖住最热的区域。

窗外的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那黑白交织的长发垂落一缕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病痛的折磨依旧,但额头上那抹带着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冰凉,像一股清泉,缓缓流进他焦灼的心底。

“嘀嘀嘀!”

体温计发出提示音。

镜流立刻取下体温计,凑到眼前查看。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她眉头蹙得更紧:“38.9度。”

她放下体温计,拿起药瓶盖和温水杯:“服药。说明书所示,一次两粒。”

她将药和水杯递到唐七叶嘴边,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但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唐七叶挣扎着想自己起来,但浑身酸软无力。

镜流见状,犹豫了不到半秒,似乎是在评估“喂药”是否属于“必要触碰”的范畴。

最终,她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唐七叶的后颈,将他稍微扶起一些,另一只手将药片送入他口中,紧接着将水杯凑到他唇边。

她的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却又在触碰他皮肤时,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柔和短暂。

那微凉的指尖划过他滚烫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喝。”

镜流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唐七叶就着她的手,费力地吞咽下药片,又喝了几大口水,才重新被放回枕头上。

镜流立刻拿起那条被他体温捂得有些温热的毛巾,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重新浸透、拧干,再次敷在他额头上。

冰凉的感觉重新覆盖上来。

做完这一切,镜流并没有离开。

她拉过书桌前的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边,如同一个忠诚的守卫。

她的目光落在唐七叶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上,红瞳深处不再是千年不化的寒冰,而是涌动着一丝清晰的担忧和一种…奇异的责任感。

“闭目,休憩。”

她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吾…我会在此。”她没有说“守着”,但意思不言而喻。

唐七叶烧得迷迷糊糊,意识像飘浮在云端。

额头上那持续更换的冰凉毛巾,如同定海神针,稍稍压制着那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

他半睁着眼,视线朦胧中,看到镜流坐在椅子上的侧影。

她坐姿挺拔如松,双手放在膝上,目光低垂,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

那黑白交织的长发垂落肩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仙舟之上、执剑守护一方的冰冷剑首,此刻却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沉默而坚定地守护在他这个小小的病榻前。

药效渐渐上来,昏沉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他仿佛听到镜流起身去换毛巾的细微声响,以及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叹息。

“…脆弱。”

那叹息里,似乎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怜惜。

唐七叶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噩梦与现实交织。

他梦到自己被巨大的绝灭大君幻胧追逐,浑身灼热无力;又梦到父亲严厉的质问如同雷霆落下;最后,梦境定格在一片冰冷而柔和的月光下,一柄寒冰巨剑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寒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轻轻触碰他的手臂。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室内光线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橘黄色,显然已是黄昏。

镜流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她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盛着半碗熬得浓稠、散发着米香的白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得极其细碎的酱黄瓜丝——那是她之前试验成功的“省钱小菜”之一。

“醒了?”

镜流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点点。

“体温略有下降,38.1度。需进食。”

她将碗和勺子递过来。

唐七叶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依旧酸软。

镜流见状,再次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将他扶坐起来,并在他的腰后塞了一个靠枕。

她的动作比之前喂药时更自然了些,但触碰依旧短暂而克制。

唐七叶靠在床头,看着镜流用勺子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米粥,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他唇边。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生疏的僵硬,眼神专注地盯着勺子和他的嘴唇,仿佛在执行一项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精密任务。

“我…我自己来…”

唐七叶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嘶哑。

镜流没说话,只是固执地举着勺子,红瞳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病人,服从安排。

唐七叶败下阵来,只好张开嘴。

温热的、带着米粒特有清甜香气的粥滑入口中,顺着干涩疼痛的喉咙流下,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感。

镜流喂得很慢,很仔细,确保每一口都温度适宜,不会烫到他。

偶尔有米汤沾到他的嘴角,她会立刻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纸巾,动作略显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替他擦拭干净。

一碗粥,就在这种沉默而专注的投喂中见了底。

唐七叶感觉空荡荡的胃里有了暖意,精神也好了一些。

“还要吗?”

镜流问。

唐七叶摇摇头:“够了…谢谢。”

镜流将空碗放到一边,又拿起体温计:“再测。”

体温显示37.8度,确实降了一些。

镜流似乎松了口气,虽然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她拿起药:“按时服药。”

这次,唐七叶自己接过了药和水杯吃了下去。

看着镜流收拾碗勺、准备去厨房清洗的背影,唐七叶靠在床头,心中五味杂陈。

高烧带来的混沌感还未完全褪去,但一种更深沉、更温暖的情绪,如同那碗温热的米粥,正缓缓地浸润着他疲惫的身心。

这位来自异世的剑首,为了守护一个“契约”,为了偿还一份“债务”,此刻正以一种她可能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笨拙地、认真地、甚至打破了某些她自己设定的界限(比如必要的触碰),履行着“柳静流”的职责。

冰冷的约法三章,在这弥漫着药味和米香的病榻前,似乎被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而缝隙里透出的光,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温暖得让人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