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无声的崩裂(1/2)
敌袭的警报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寒夜中最后一丝倦怠与恍惚。
皎玉墨的剑鸣,秦雪的寒意,柳如风绷紧的肌肉,盛云融入夜色的身影,以及【海浪】冰冷的倒数计时,共同构成了一曲无声却致命的战前奏鸣。
然而,就在朱浪强行压下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近乎绝望的战斗时——
【嘀!检测到岛主精神波动剧烈,负面情绪(绝望\/悲伤\/愤怒\/无力)积累已达危险阈值。强制镇定协议启动。】
【启动‘心灵静室’程序。消耗储备能源5%,构建临时精神防护与情绪疏导幻境。外部时间流速相对调整:幻境1小时 ≈ 现实1息。】
嗡——
朱浪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一切——跳跃的篝火、冰冷的岩石、同伴紧绷的身影、呼啸的寒风、乃至那越来越近的恐怖敌意——都在瞬间褪色、模糊、拉长,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扭曲、消散。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空无一物的纯白空间之中。
脚下是光滑如镜、却仿佛没有实地的平面,四周是柔和却毫无方向感的白光。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温度,只有绝对的寂静与空旷。
这里是……【海浪】构建的“心灵静室”?
不等他细想,那股被他强行压抑、如同沸腾岩浆般在他心底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负面情绪。
失去了外界的压力与理智的束缚,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不再是面对强敌时的紧张与恐惧。
不再是任务压力下的焦虑与茫然。
不再是面对同伴实力碾压时的无力与尴尬。
甚至不再是刚刚那被“生日快乐”勾起的、关于前世今生的沧桑与孤寂。
而是更深层、更原始、更黑暗的……痛苦。
是三十年前,那个五岁孩子眼中,父母无休止争吵、摔砸物品、冰冷对视时,家中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恐惧。
是十八年前,那个七岁孩童,在家族测灵大典上,被宣告“天生绝脉、废人一个”时,周遭瞬间冰封的怜悯、失望、乃至隐约的鄙夷。
是紧接着,那场吞噬了锦衣玉食、父慈母爱、一切温暖与庇护的滔天大火与血腥杀戮。
是母亲决绝推开他、将他塞进狭窄的洞时,那双含泪却无比坚定的眼睛,和那句“闲儿,等娘回来。”
是父亲持剑挡在追兵前,那如山般沉稳、却注定崩塌的背影。
是随后十数年,在小山头清苦却相对宁静的日子里,夜深人静时,脑海中反复闪现的烈火、惨叫、鲜血,以及那份刻骨铭心的、名为“灭门”的冰冷恨意与无力。
他从未说过要报仇,因为知道不可能,知道那是蜉蝣撼树。
他只能将那恨意深深埋藏,用“活下去”这个唯一的念头,将其包裹、冰封,假装它不存在。
是加入兮淋宗后,面对同龄天才们的意气风发、修为精进,自己却只能在“天生绝脉”的枷锁下,靠着系统和一点小聪明,在边缘挣扎的憋屈与不甘。
是这次北行,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看着同伴血战、重伤,自己却几乎帮不上忙,只能成为“累赘”的自我厌恶与深切的无力感。
是苏慕白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是盛云身上那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是西北天际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诡异阴云,是这永无止境的危机、逃亡、与看不见出路的绝望……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委屈,所有不敢言说的痛苦,所有强装镇定的脆弱,所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所有对自身无能的憎恨…
…在这一刻,在这片绝对寂静、仿佛能照见灵魂最深处污垢与伤痕的纯白空间里,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啊——!!!”
朱浪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扯出来的、混合了无尽痛苦、绝望与暴怒的嘶吼!
声音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回荡、放大,却没有传出分毫。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他双目赤红,眼泪却无法控制地奔涌而出,混合着嘶哑的咆哮,“他们!就从来没有放过我!从来没有!!”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五岁的孩子,躲在门后,听着父母的争吵,感受着世界的冰冷。
又变回了七岁的孩童,在测灵石前,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将他视为“废物”的目光。
变回了那个满脸烟灰血污、看着家族在火海中崩塌、却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孤儿。
“二十年的治愈?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大笑,泪水却流得更凶,“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治愈三十年的伤疤!”
“那些伤,早就烂在骨头里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疼!都在提醒我,我是个废物!是个累赘!是个连报仇都不敢想的懦夫!”
纯白的地面,似乎因为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隐隐泛起涟漪。
“我真的好累……好累……” 嘶吼渐渐变成破碎的呜咽,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抓着并不存在的地面,指甲仿佛要刺入灵魂。
“为什么活着就那么累……为什么就不能……稍微,稍微轻松一点点……”
“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就不能放松一刻!”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这片纯白的虚无,发出泣血般的质问。
“永远这样!一刻也不肯放松!一刻也不肯放过!为什么?!凭什么?!”
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却没有回响,只有他独自承受着这撕心裂肺的诘问。
“我只是想活着……从来也只有这样了……” 他蜷缩起身体,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哀,“活着……为什么都这么难……”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的某一点,那里仿佛存在着某个无形的、冰冷的、名为“系统”的存在。
“你!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哪怕再早一点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怨怼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依赖与绝望的期盼。
“为什么不能再早哪怕……哪怕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来……”
“如果你能早一点…在我还拥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和温暖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是不是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我就不用承受这一切?!”
质问到最后,已近乎呓语,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与虚脱。
他瘫倒在纯白的地面上,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并不存在的衣襟。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中,消耗殆尽。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荡荡的麻木,以及灵魂深处,那被狠狠撕开、鲜血淋漓、却仿佛也因此透出一点气的……伤口。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毫无保留地,面对过自己内心最黑暗、最痛苦、最不堪的一面。
那些被他用“活下去”、“责任”、“同伴”、“任务”层层包裹、深深掩埋的东西,此刻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纯白之下,丑陋,脆弱,却又无比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很久。
【负面情绪峰值已过,疏导完成度:78%。】
【海浪】那冰冷、平静、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如同最精准的仪器,在这片纯白空间响起,打断了死寂般的麻木。
【‘心灵静室’即将关闭。外部战斗即将开始。请岛主准备。】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没有对那番质问的回应。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情绪爆发,只是一段需要被处理、被疏导的异常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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