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北行路（1/2）

三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如同执拗的箭矢，坚定不移地划破越来越显苍白、凛冽的天穹，一路向北。

随着距离的拉长，时间的推移，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逐渐抽离了温度，变得冰冷、干燥、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硬度。

下方掠过的地貌，也忠实地记录着这片土地的变迁：

起初是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原始山林，林间灵气氤氲，生机勃勃，

渐渐地，绿意开始褪去，被枯黄与灰褐色取代，山峦变得低矮，植被稀疏，地表开始出现大块大块顽固不肯融化的残雪，

再往前，视野豁然开朗，大地仿佛被一层厚厚灰白毯子覆盖，只剩下零星裸露的黑色岩石如同怪兽的脊骨，顽强地刺破雪被——这是被寒风吹刮、只剩下冻土与薄雪的荒原。

最终，当他们飞行了不知多少万里，跨越了数道无形的、象征着气候分界的山脉之后——

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望不到边际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散发着亘古不化寒意的纯白世界，如同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蛮横地横亘在天地的尽头，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那便是北域极冰原。

仅仅是遥遥望见其轮廓，一股仿佛来自九幽深处、能够冻结血液、凝固灵魂的极致寒意，便已跨越了空间，如同无形的冰潮，汹涌澎湃地扑面而来。

那不是简单的低温，而是一种蕴含着“死寂”、“封冻”、“终结”法则意蕴的、直击生命本能的严寒。

就连呼啸的北风，在接近那片纯白时，似乎都变得凝滞、沉重，带着冰屑的锐利。

连续数日毫不停歇的全力飞行，即便对于修为已至金丹、且身负至高传承的皎玉墨和秦雪而言，也绝非轻松之事。

灵力持续而大量地消耗于抵御愈发酷寒的环境、维持高速飞行以及必要的警戒之上。

皎玉墨虽然气息依旧沉稳如山，但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瞬间凝结成冰晶的汗珠。

秦雪周身的冰蓝寒气似乎与外界寒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消耗相对小些，但那双眼眸深处，也透出几分长途奔波的清冷倦意。

至于朱浪……他已经完全是在靠毅力（和时不时偷偷塞进嘴里的回气丹）硬撑了。

他那可怜的、炼气期的微末修为，在这种动辄万里、环境恶劣的长途跋涉中，简直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即便裹着厚厚的特制裘绒，依旧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四肢百骸都冻得有些麻木，灵力运转更是滞涩到了极点，飞行轨迹都开始出现不稳的晃动。

“前方有座聚集的小镇。”

皎玉墨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雪原边缘，一个如同白色巨毯上不慎滴落的墨点般的、由低矮建筑组成的聚居地，冷静地开口，声音在凛冽的风中依旧清晰。

“我们在那里休整一晚，恢复灵力，调整状态，明日再正式进入极冰原。”

他的提议务实而必要。

极冰原绝非善地，必须以最佳状态踏入。

秦雪的眼眸淡淡扫过朱浪那副快要冻僵、强撑着的狼狈模样，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清冷地吐出一个字。

“可。”

算是同意了休整。

朱浪如蒙大赦，连忙把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牙齿都有些打颤。

“好……好！师弟说得对！养精蓄锐，方能……百战百胜！咱们……先去暖暖身子……”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被冻住了。

三道流光降低了高度，朝着那座孤零零矗立在雪原边缘、仿佛随时可能被无尽白色吞噬的小镇落去。

小镇名为“雪融集”，名字带着一丝对温暖的期许，却也暗示了其尴尬的位置——仅仅是极冰原“融化”的边缘地带。

这里是冒险者、商人、低阶修士、逃亡者、以及各种怀着不同目的之人进入极冰原前，最后也是唯一一个像样的补给点和歇脚地。

因此，小镇虽然规模不大，建筑低矮粗糙，多以厚重的石块和抗寒木材搭建，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却异常“热闹”。

街道上人影憧憧，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酒馆、客栈、杂货铺、简陋的装备店乃至一些挂着暧昧灯笼的场所，都透出一股混杂着生存挣扎、欲望与机遇的、粗粝而鲜活的气息。

三人的从天而降，尤其是皎玉墨那卓尔不群、冷峻如冰峰的气质，秦雪那清冷绝伦、不染尘埃的容颜，以及两人身上那即便极力收敛、依旧让周围低阶修士感到隐隐心悸的深不可测气息，瞬间吸引了街道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各种意味不同的视线——好奇、探究、惊艳、忌惮、贪婪、算计——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交织而来。

至于被两人隐隐护在中间、修为低微、脸色发青、看起来像是“跟班”或“累赘”的朱浪，则被大多数人自动忽略了。

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皎玉墨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周身那股属于剑修的、凛冽无匹的锋芒之意微微透出一丝。

并未刻意施压，但那些带着明显恶意的目光，如同被针扎般，瞬间缩了回去，不少人心头一寒，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秦雪则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清冷的眼眸只是淡淡扫过小镇布局，确认着方向，周身的寒意自然而然地让靠近她的人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冰冷，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三人没有理会那些杂音，径直寻了一间看起来相对整洁、门口挂着“暖炉”标志的客栈走了进去。

客栈内部比外面温暖许多，燃烧着某种耐燃的黑色矿石，散发出带着微微硫磺味的热量。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上带着风雪磨砺出的深刻皱纹，眼神精明。

见到皎玉墨和秦雪的气度，立刻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将三人引至二楼最好的几间客房。

皎玉墨直接进入自己的房间，布下简单的警示禁制后，便盘膝坐下，服下丹药，开始运转《紫霄真龙皇极剑典》的心法，快速恢复消耗的灵力，同时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巅峰。

他知道，进入极冰原后，随时可能面临战斗，一丝一毫的松懈都可能致命。

秦雪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并未立刻调息，而是先静静站立片刻，眼眸微阖，仿佛在细细感应着什么。

北方，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清晰而强烈的牵引与呼唤，此刻已变得无比清晰，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奔涌不息，指引着方向。

片刻后，她也在房间内布下禁制，然后才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上盘膝坐下，运转《九天冰凰圣法》，精纯的冰凰圣力缓缓流淌，不仅恢复着灵力，更在悄然呼应着远方的“同类”气息。

朱浪将两人送回房间后，却没有立刻休息。

他感觉四肢百骸依旧残留着飞行时的僵硬和寒意，需要活动一下，更重要的，他想收集些信息。

他下楼来到客栈略显嘈杂的大堂，寻了个靠火炉的角落位置，要了一壶此地特产的、用某种耐寒植物根茎熬煮的、味道辛辣却极为暖身的热茶，一边小口啜饮，感受着热流驱散体内的寒意。

一边看似随意地、实则全神贯注地竖起了耳朵，捕捉着大堂内各桌修士的交谈。

“听说了吗？‘冰刀’那伙人，五天前进去了，说是发现了一条新的冰髓矿脉线索……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传回来，怕是悬了……”

“最近冰原深处的寒气邪门得很，有时候明明没风，却突然刮起能冻裂骨头的‘白毛风’，还有人说看到冰层下面有蓝光闪……”

“怕个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有内部消息，是顶级的冰系灵物要出世了！那动静，绝对小不了！现在进去，说不定能捡个漏！”

“得了吧，就你这筑基初期的修为，进去给雪妖狼当点心还差不多……”

“妈的，拼了！老子卡在筑基中期十几年了，这次不搏一把，更待何时？”

零碎、模糊、真伪难辨的信息，如同雪花般飘入朱浪耳中，被他迅速在脑海中整理、分析。

虽然众说纷纭，但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冰髓”、“寒气异常”、“顶级冰系灵物”、“危险”。

这与【海浪】任务描述的“千年寒髓”即将诞生、会引动异象、可能吸引其他存在等信息高度吻合。

这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紧迫感油然而生。

必须尽快行动，赶在更多人察觉、或者寒髓正式出世引发更大骚动之前，找到它！

就在他凝神倾听、暗自思忖时，一个带着几分讨好、几分市侩、又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他身旁不远处响起：

“这位道友，看您风尘仆仆，可是要进那极冰原搏一份前程？需不需要一份最新的、标注了相对安全路线和已知危险区域的地图？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

朱浪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身材干瘦、眼珠乱转、修为大概在炼气七八层徘徊的中年散修。

他略一回忆，想起来了，似乎之前在某个南方小坊市见过此人一面，当时这人也是在兜售些真假难辨的消息和粗制滥造的地图，没想到在这北地又碰上了。

这种人修为不高，生存能力却不弱，消息往往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派弟子更灵通，虽然需要仔细甄别。

朱浪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副“有点兴趣”的表情，随手从储物袋中摸出几块下品灵石，丢在桌上。

“地图来一份。再仔细说说，最近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有什么新鲜事？”

那散修见到灵石，眼睛一亮，脸上笑容更盛，迅速收起灵石，从怀里掏出一张明显是多次临摹、笔迹粗糙的兽皮地图铺在桌上。

一边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标记，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道友爽快！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不瞒您说，最近这极冰原，确实不太平！”

他手指在地图上某个被特意圈出的区域点了点。

“这里，往年还算安稳的一条商道附近，上个月突然出现了好几拨‘雪影妖狼’的踪迹。”

“而且不是零星几只，是成群结队的！”

“那玩意儿您是知道的，来去如风，爪牙带毒，最要命的是记仇，惹上一只，能招来一群！金丹期的前辈见了都头疼，得绕道走！”

他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儿，靠近‘寒冥渊’的地方，最近时不时有异常的能量波动传出来，有时候是刺骨的寒气爆发，有时候又隐隐有类似……冰晶碎裂又重组的声音？”

“邪门得很！有人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冰属性天材地宝，要成熟了，引动了天地异象？”

“另外，”

散修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

“听说……北边那几个专修冰系功法、常年盘踞在冰原深处的老怪物，还有‘冰魄宗’的人，最近似乎也活动频繁，行踪诡秘。”

“道友若是进去，千万小心，遇上了能避则避，那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朱浪一边听着，一边仔细看着地图，将这些信息与【海浪】的提示和自己听到的传闻相互印证，心中对极冰原内部的情况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意识到了此行绝非坦途。

他点点头，又丢过去一块灵石：“消息还算有用。地图我收下了。”

那散修千恩万谢地走了。

朱浪收起地图，端起已经微凉的热茶，正准备再坐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