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蜕变（1/2）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黄三爷枯槁而布满岁月刻痕的脸，渴求着答案。

黄三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浑浊的目光越过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回到了三千年前那个血与火交织、天地失色的黄昏。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缓慢，带着一种深陷遥远回忆的迷离与沉重，却又因那刻骨铭心的经历而异常清晰。

“谁，修的这扇门？”

“谁，安葬了他？”

黄三爷重复着我的问题，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那笑容比哭更难看。

“我亲眼目睹了太子的陨落，亲身体验了那场巨变，甚至，正是那场变故，彻底改变了老夫的命运轨迹，将我牢牢绑在了这里，绑在了这扇门前！”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梳理那过于庞大和痛苦的记忆碎片。石厅内只剩下他粗重而断续的呼吸声，以及我几乎屏息的心跳声。

“那时……”

黄三爷的声音带着一种时光回溯的飘渺感。

“我还不是‘黄三爷’，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我只是岐山深处，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黄鼠狼。”

“懵懂，无知，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在乱石与洞穴间觅食、躲藏，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的猎物够不够肥美，或者如何躲避天空盘旋的鹰隼。”

“那一天……”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紧张，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冰冷的岩石。

“原本风和日丽，岐山的草木都透着初夏的生机。”

“突然，毫无征兆地，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裂了！”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法宝碰撞的爆裂声、仙术神通的呼啸声，还有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怒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片天地！”

“山在摇，地在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碾碎！”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那恐怖的声浪至今仍在冲击着他的灵魂。

“我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想要钻回我那个小小的、熟悉的洞穴深处。”

“可是，可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了！”

“不，不是大山，是，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浩瀚无边的威压！”

“它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让我连一根爪子都无法动弹，只能像一块僵硬的石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挤碎！”

“那不是凡间的力量，那是，那是仙神之力！是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在碰撞！”

黄三爷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

“我不知道那种可怕的禁锢持续了多久。”

“时间在那无边的威压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失去了意义。”

“我的意识在极度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中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下光怪陆离的爆炸光影和无尽的黑暗在交替闪烁。”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那毁天灭地的巨响和恐怖的威压，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了。”

“死寂。一片死寂。”

“然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好像是，月光？透了下来。”

“压在我身上的那座‘无形大山’消失了。”

“我虚弱地、试探性地动了动爪子，能动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藏身的石缝里挣扎出来，踉踉跄跄地奔向洞口。”

“外面，外面……”

黄三爷的声音哽住了，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惊骇，仿佛那血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月光惨白，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岐山脚下。”

“但月光之下，不再是熟悉的草木山石，而是，地狱！”

“泥土被翻卷、烧焦，巨大的坑洞随处可见，断裂的兵器插在地上，残破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法宝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最刺鼻、最浓烈的，是血！”

“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奇异灼热感和淡淡金芒的鲜血，浸透了土地，在月光下流淌，汇聚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暗红沼泽。”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焦糊、还有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三千年前吸入肺腑的血腥气都咳出来。缓了好一阵，他才继续，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我那时，灵智未开，只有野兽最原始的本能。”

“恐惧驱使我想立刻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可是，可是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血腥味，其中一种，一种极其特殊、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的气息，像是一根无形的钩子，牢牢勾住了我。”

“它似乎，源自于不远处一片被砸得最深、血迹最浓、甚至隐隐散发着微弱金色光点的洼地。”

“那气息，它强烈地吸引着我，压倒了恐惧，也压倒了野兽对危险的本能回避。”

“我像着了魔一样，四肢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最浓重的血泊挪过去。”

黄三爷的语调变得诡异而迷离，仿佛在描述一种身不由己的宿命牵引。

“走到近前，我低头，那血，不是纯粹的暗红，里面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在流动、闪烁，带着一种，一种古老、尊贵、却又充满了狂暴悲怆的气息。”

“它像岩浆一样滚烫，即使隔着空气，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兽性冲动。

“俯下身，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那混杂着泥土、散发着微弱金光的暗红液体。”

“轰——！！！”

黄三爷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枯槁的脸上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痛苦与狂喜的扭曲表情，仿佛那瞬间的冲击至今仍在撕裂他的灵魂！

“无法形容！那感觉，像是，像是一道狂暴的雷霆顺着我的舌头狠狠劈进了我的身体！”

“又像是，一座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在我体内轰然喷发！”

“滚烫！剧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碾碎、重塑！”

“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撕裂、焚烧！”

“狂暴无匹的力量在我小小的、脆弱的兽躯内横冲直撞，完全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极限！”

“我的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金光和浓郁的血色充满，耳朵里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崩地裂！”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感觉脑袋像被巨锤砸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石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黄三爷急促的喘息声，和我因紧张而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细微声响。我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只懵懂小兽在舔舐了蕴含人皇气运，尽管是逸散的、带着死亡印记的血液后，所承受的灭顶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黄三爷的喘息才稍稍平复，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虚弱与奇异的变化。

“再醒来时，天地已经变了。”

“首先感觉到的，是凉。清凉的夜风拂过身体。”

“然后，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的感官，像是被彻底清洗过，又像是被强行拓宽了无数倍！”

“我能听到远处草叶上露珠滴落的细微声响，能嗅到泥土深处蚯蚓蠕动的气息，能看清百米外岩石上最细微的纹理。”

“月光，那曾经只是照亮黑暗的光源，此刻在我眼中变得如此，美丽而复杂，它似乎蕴含着某种流动的能量。”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黄三爷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我的身体！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瘦小、黄褐色的模样！”

“它，它变大了！至少是原来的三倍！”

“皮毛，原本是脏兮兮的黄褐色，此刻却变得一片，一片纯净无瑕的雪白！”

“在月光下，每一根毛发都仿佛在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我的爪子，变得粗壮有力，指尖透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