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上岸（2/2）

它先是用湿漉漉、冷冰冰的鼻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卫甲垂落在一旁、沾满泥沙的手背，仿佛在试探，又像是在确认。当它的鼻子触碰到卫甲虎口处那片模糊的血肉时，它似乎感知到了那里的伤痛，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它伸出粗糙而温热的舌头，带着一种动物特有的、笨拙而又真诚的关切，开始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卫甲的伤口。那舌头上密布着细小的倒刺，刮过皮肤时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轻微刺痛和痒意的触感，却奇妙地缓解了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舔舐了几下后，黑狼才将硕大而沉重的头颅凑过来，亲昵地、依赖地蹭着卫甲同样湿透、冰冷的手臂。

它喉咙里发出极轻的、近乎呜咽的哼声，那声音低沉而温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伙伴的安慰。卫甲侧过头，望向黑狼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在那里面，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狈却幸存的模样——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温而微微发紫，只有一双眼睛，因为刚刚经历生死而显得格外漆黑深邃。

黑狼的瞳孔中映出的，不仅是他的影像，更是一种无需言语的共生与羁绊。

良久，卫甲才缓缓转过头，回望那条依旧在身后咆哮翻滚的黄色河流。浑浊的激流如同一条发怒的土龙，以万钧之势奔腾而下，猛烈地撞击着岸边的巨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溅起丈许高的黄色浪沫。那巨大的声浪充斥着整个山谷，也持续不断地敲击着一人一狼敏感的耳膜，提醒着他们刚刚脱离的是何等险境。

那只如同移动小岛般的巨鼋，那令人望之生畏的骇人背甲，早已消失在滚滚浊浪之中，无迹可寻。但那一瞬间，面对远超自身理解范围的古老生物时所引发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惧颤栗，却如同一种无形的烙印，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与灵魂深处。卫甲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在巨鼋庞大身躯缓缓沉入水底的那一刹那，它那双巨大、古老而漠然的瞳孔，曾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脆弱的木筏。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对闯入其领地的渺小生物的、居高临下的漠视，这种漠视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心悸。这次成功的渡河，不仅仅是一次体力接近极限的考验，更像是一场对古老而强大的自然力量被迫进行的敬畏仪式。

它彻底打碎了任何可能存在的侥幸心理，让他们对脚下这片陌生、神秘且必然危机四伏的土地，产生了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与警惕。

短暂的瘫软后，骨髓里透出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疲惫几乎要将卫甲的意志彻底吞噬。他真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直到体力自然恢复。然而，脑海中那个代表着求生欲望和任务责任感的警钟，却如同两根烧红的尖刺，狠狠地扎进他混沌模糊的意识深处，发出尖锐的鸣响，迫使他必须立刻、马上行动起来。任何迟疑，在这片荒野中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是用尽全身力气对抗惰性的呐喊。他用双臂撑地，手下的卵石硌得生疼，试图将软绵绵的身体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