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激战(2/2)
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乌木尔凸出的独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和难以置信,死死瞪着卫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战斗,在兔起鹘落的几个呼吸间,戛然而止。
峡谷中,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有浓烈的血腥味、流民压抑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王猛喘着粗气,从那名被他捅穿后腰的西岐骑兵身上拔出短匕,带出一股温热的鲜血。卫甲站在乌木尔的尸体旁,胸膛剧烈起伏,手中的短剑还在滴血。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汗水。
峡谷上方,马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冰寒稍褪。赵吉和张奎如同虚脱般靠在了岩石上,手中的弩机垂下。
下方,数百名流民如同吓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这瞬间逆转、如同交战般的场景。看着地上那几具刚刚还凶神恶煞、此刻已变成冰冷尸体的西岐骑兵。看着如同天神般矗立、浑身浴血的王猛和卫甲。
短暂的死寂后。
“噗通!”
“噗通!”
不知是谁先带头,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黑压压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朝着王猛、卫甲,朝着峡谷上方的方向,跪了下去!压抑了许久的、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感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化作了震天的哭嚎!
“恩人哪——!”
“多谢恩人救命——!”
“老天爷开眼了——!”
哭声震动了整个鬼见愁峡谷。
王猛看着跪倒一片、哭嚎震天的流民,又看看地上西岐人的尸体,再抬头望向悬石后方那道沉静的身影。他抬起沾满血污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对着上方,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马善的目光扫过下方劫后余生的人群,扫过疲惫却挺立如松的王猛和卫甲,最后落在那具咽喉被割开、独眼兀自圆睁的乌木尔尸体上。他眼中那深潭般的沉静之下,一丝极其冰冷的、名为“砺锋”的寒光,一闪而逝。这只是开始。鹰愁涧的血与火之路,注定要用更多的尸骨来铺就。
“王猛,卫甲,立刻清理战场,抹除痕迹!”
“赵吉,张魁,安抚流民,清点人数!告诉他们,想活命的,跟我们走!”
马善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震天的哭嚎,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此地不宜久留!西岐的大队人马,随时可能闻讯而来!”
鬼见愁峡谷的血腥气尚未在山风中散尽,一场关乎五百余条性命的生死转移,已在浓墨般的夜色掩护下悄然启动。
庞大的人群如同惊弓之鸟,紧紧簇拥在崎岖的山道上。死寂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压抑的抽泣、以及赤脚或草鞋踩踏碎石枯枝的窸窣声流淌。恐惧如同湿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林间夜枭一声突兀的啼叫,远处不知名野兽沉闷的低吼,都足以引发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和推搡。
王猛带着几名锐金卫,如同沉默的磐石一样,钉在队伍最外围和关键节点。他们手中的强弩始终半张,冰冷的弩箭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幽光,警惕的目光穿透黑暗,扫视着山林每一个可疑的阴影。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避开松软泥土,踏在裸露岩石或厚实的腐殖层上。队伍后方,卫甲领着几人,手持点燃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艾草束,细密地、一遍遍地熏燎着队伍留下的足迹气息——这是老猎户传下的法门,用以混淆猎犬的追踪。
队伍中央,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一个抱着约莫两岁女娃的妇人,脸色惨白如纸,怀中的孩子因高烧而浑身滚烫,小嘴无意识地翕张着,发出细若游丝的呻吟。妇人看着怀中生命之火摇曳欲熄的孩子,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噤声!!”
旁边一个满脸风霜、皱纹如刀刻的老汉猛地扯了她一把,声音嘶哑而严厉,
“想把西岐狼兵引来吗?!”
妇人被吓得浑身剧颤,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硬生生将那悲鸣咽了回去,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她死死抱住孩子,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地靠近。是马善。他蹲下身,头巾下露出的眼睛在微弱的星光里沉静如古井。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一个粗麻缝制的皮囊里,取出几片晒干的、散发着奇异苦涩气味的草叶。他捻起一片,轻轻放在女娃滚烫的额头上,又用手指蘸了点竹筒里清冽的山泉水,小心地滴在女娃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妇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传递出一种无声的安抚。
妇人愣愣地看着马善,又看看怀中的孩子。那孩子似乎因额头的清凉和唇边的湿润,痛苦地扭动了一下,呻吟声微弱地停顿了一瞬。妇人眼中死水般的绝望,被一丝微弱的光点亮。她死死咬住下唇,抱紧孩子,对着马善用力地点了点头。
队伍在死寂与恐惧中艰难向前蠕动。山路陡峭,荆棘丛生,不时有人被绊倒,发出压抑的痛呼。队伍中那些被救出的青壮汉子,大多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如同一群被无形鞭子驱赶的、麻木的羊。
“都打起精神!跟上!”
王猛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不想被西岐狼兵追上剥皮抽筋的,就给老子把腿迈开!”
几个锐金卫也压低了声音催促着,强行架起几个腿软得几乎瘫倒的流民。队伍的速度在强力的维系下,勉强维持。马善走在队伍中段,目光锐利,偶尔停下扶一把踉跄的老人,或将一个快要掉队的孩子抱起来递给强壮的汉子。他的动作沉稳无声,维系着这支庞大而脆弱的队伍。
夜色如墨,不知穿过了多少道陡峭的山路,穿过了多少片浓密得透不进月光的原始密林。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将鹰愁涧那高耸入云的险峻主峰勾勒出狰狞轮廓时,队伍前方传来一声压抑的、如释重负的鸟鸣哨音。
“到了!前面就是鹰愁涧入口!”
王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异常清晰。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无数双眼睛骤然亮起,望向那隐藏在嶙峋山影之后的地方!
然而,当队伍在王猛的带领下,绕过最后一片遮蔽视线的巨大山岩时,呈现在流民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前方,根本没有想象中巍峨的山门!只有一片巨大、陡峭、浑然一体的灰黑色山壁,如同天神用巨斧劈削而成,冷硬地横亘在面前,阻断了去路。山壁上爬满了古老的藤蔓和苔藓,在晨曦微光中泛着幽暗的湿意。
“门!?门呢!?”
有人忍不住低声询问,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