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出炉(1/2)
韩勾和石岳分立投料口厚重的石板两侧,粗粝的手掌紧握包裹着湿麻布的撬棍尾端。他们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块块坟起,青筋在汗水和炭灰覆盖的皮肤下如地龙般搏动。两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同时将撬棍尖端深深楔入石板与炉体之间那狭窄得令人绝望的缝隙!
“嘿——呀!”
一声凝聚了全身力气的暴喝从两人紧咬的牙关中迸发!腰背如弓弦般绷紧,脚跟死死蹬住滚烫的地面,粗壮的脖颈上血管贲张!那沉重如墓石的封口石板,在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中,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仅容拳头通过的缝隙!
“呼——!!!”
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裹挟着刺目欲盲的炽白强光和毁灭性能量的灼热气浪,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熔岩火龙找到了宣泄之口,以排山倒海之势从狭窄的缝隙中狂暴喷涌而出!空气被瞬间加热到扭曲沸腾,发出尖锐的嘶鸣!整个投料平台仿佛瞬间坠入了太阳的核心!
韩勾和石岳即便早有准备——手臂用浸透冷水的厚麻布层层包裹,脸上也蒙着湿布——但那股恐怖的热浪依旧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正面!包裹手臂的湿布瞬间蒸腾起刺鼻的白汽,发出“滋滋”的灼烤声,皮肤下的剧痛针扎般传来!暴露在外的眉毛和额前的碎发瞬间卷曲、焦黄,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糊味!巨大的热力冲击波狠狠撞在胸口,两人只觉得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眼前金星乱冒,灼热的气流呛入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窒息感!他们踉跄着连退数步,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石地上,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意志力才勉强稳住身形,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快!投!”
金葵的声音穿透了那令人耳膜嗡嗡作响的热浪轰鸣,虽然被高温扭曲得有些失真,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犹豫的急迫!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在投料组汉子们紧绷的神经上。
早已等候在侧的投料组汉子们,此刻直面那喷涌着死亡白光的缝隙。热浪如同无形的火鞭,抽打着他们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瞬间便灼起一片片红痕,汗水刚从毛孔涌出就被蒸发殆尽,只留下刺痛的盐粒。视线在极度高温下剧烈扭曲晃动,只能看到一片翻腾的、吞噬一切的白光深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硫磺与金属氧化物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刀片。
没有退路!汉子们咬碎了后槽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奋力抬起沉重的藤筐!筐中深绿色的矿石颗粒,每一粒都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他们如同向地狱献祭的勇士,将藤筐对准那喷吐着毁灭光焰的缝隙,猛地倾倒!
“哗啦啦——!!!”
深绿色的矿石瀑布,带着山岩的沉重与冰冷,义无反顾地坠入下方那片翻滚着炽白光焰、温度足以融化金铁的炉膛深渊!矿石颗粒撞击在滚烫的炭火上,瞬间爆发出密集如暴雨般的“噼啪”爆响!无数细小的火星和滚烫的矿渣被激射而出!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金属硫化物特有恶臭(如同无数臭鸡蛋同时炸裂)的青黑色浓烟,如同苏醒的恶魔,猛地从缝隙中喷薄而出,翻滚升腾,瞬间遮蔽了投料平台的上空!
“封口!”
金葵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浓烟与火光中炸响!
韩勾和石岳强忍着双臂灼痛欲裂的剧痛和尚未平息的窒息感,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两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再次扑向那喷吐着致命光焰和浓烟的缝隙!湿布包裹的撬棍再次插入缝隙,用尽残存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力气,拼命将沉重的石板往回撬动、推挤!每一次发力,手臂上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滚烫的石板边缘灼烤着撬棍,发出焦糊味。汗水、血水混合着炭灰,顺着他们的脸颊流淌,滴落在炽热的地面上,瞬间化作青烟。
“砰!!!”
一声沉闷如巨兽合口的巨响!厚重的石板终于被重新推回原位,严丝合缝!投料口被彻底封闭,隔绝了那喷涌的毁灭之光和毒烟。平台上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低了一丝,但那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依旧弥漫。
然而,这封闭并未带来平静。炉体内部,新加入的冰冷矿石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剧烈反应!整个巨大的炉体猛地一震,发出一阵低沉而痛苦的嗡鸣,仿佛沉睡的远古巨兽被强行唤醒,发出震怒的咆哮!炉壁原本均匀的暗红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蔓延,转瞬之间便透出令人心悸的橙黄色!炉体表面的温度急剧飙升,靠近炉壁数尺内的空气都因高温而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视线扭曲得更加厉害。
“起——!压——!起——!压——!”
鼓风的号子声骤然拔高,变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更加急促、更加疯狂!负责橐龠的四组壮汉,此刻已完全化作不知疲倦的机械。他们赤裸的古铜色上身早已被汗水、蒸腾的热气和飞扬的炭灰完全覆盖,形成一层粘稠油亮的“泥壳”。每一次奋力压下那沉重的硬木横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极限,手臂、脊背、大腿上粗壮的肌腱如同盘绕的巨蟒般扭动贲张,汗水如同小溪般从“泥壳”的裂缝中汹涌奔流,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又瞬间被地面高温蒸发!每一次发力,沉重的皮囊被压缩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随之而来的是气流通过陶管贯入炉底那沉闷如雷的“轰隆”声!每一次抬起横杆,皮囊舒张抽吸空气,又伴随着尖锐的“嘶嘶”声。他们张大嘴巴,如同离水的鱼,贪婪地吞咽着灼热刺鼻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透支的体力早已耗尽,支撑他们的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和对金葵命令的绝对服从!
炉口的景象变得诡异而恐怖。原本稳定的白炽火焰此刻狂暴地吞吐、摇曳、变形,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火蛇在疯狂舞动!火焰的核心依旧炽白刺眼,但边缘却夹杂着大片大片不祥的暗红色块,更有丝丝缕缕诡异而妖艳的蓝绿色火舌不时窜出、扭动、又迅速湮灭!那是矿石中蕴含的硫、砷等致命杂质在极致高温下被强行分解、燃烧、升华!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浓度达到了,混合着金属氧化物刺鼻的腥气以及炉壁耐火泥被极限烘烤发出的焦糊味,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肠胃翻江倒海的毒瘴!热浪滚滚,如同无形的熔岩之海,席卷着凹地的每一个角落,连远处山壁上稀疏的草木都仿佛在高温中萎蔫蜷缩。
金葵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热浪风暴的中心。他的鬓角、额头、脖颈早已被汗水浸透,豆大的汗珠顺着坚毅如石刻般的下颌线不断滚落,滴在脚下滚烫的石地上,“嗤啦”一声化作转瞬即逝的白烟。他的嘴唇因脱水而干裂,渗出血丝。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炉口那变幻莫测、妖异狂舞的火焰上!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鼓风节奏的每一丝变化,分辨着炉体嗡鸣声中细微的差异;鼻子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空气中每一缕气味的成分和浓度变化;皮肤感受着热浪冲击的强度和方向;甚至脚下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都是炉膛内那场生死熔炼传递出的密码。他的心神如同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摒除了一切杂念,完全沉入对炉况的感知、计算和预判之中。时间仿佛被这恐怖的高温熔炉拉长了,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着所有人的神经。
炉体的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如同巨兽濒死前的哀嚎!炉壁的橙黄色泽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某些薄弱的地方甚至开始透出令人心惊肉跳的、仿佛即将融化的炽白亮斑!炉体周围的空气扭曲得如同沸腾的水面,视线完全模糊。鼓风汉子们的喘息声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皮革摩擦般的嘶哑抽气,每一次压下横杆,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就在所有人的神经绷紧到极限,濒临崩溃断裂的刹那——
金葵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爆射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那光芒穿透了扭曲的空气,仿佛直接洞悉了炉膛深处的奥秘!他喉结滚动,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春雷乍破般的低吼炸响在每个人几乎麻木的耳畔:
“成了!!”
这声音如同神谕!瞬间吸引了所有濒死挣扎的目光!
炉口的景象,不知何时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狂暴吞吐、妖异变色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稳定到令人心悸的炽金之色!它不再狂躁地喷射,而是如同熔化的液态黄金在炉口静静流淌、燃烧,散发出一种内敛而磅礴的、仿佛能熔炼万物的神性光辉!喷涌的烟气变得稀薄无比,淡得只剩下几缕几乎透明的、袅袅上升的热浪!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硫磺恶臭和金属腥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纯粹、仿佛从大地最深处奔涌而出的、带着原始金属热力的气息!炉壁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也低沉下去,变得均匀、沉稳、充满力量,如同一位沉睡的远古巨神,正发出均匀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
“铜水已成!准备出炉!!”
金葵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在地狱边缘挣扎归来后,狂喜与如释重负交织的洪流冲垮了钢铁意志堤防的瞬间流露!每一个字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又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力量!
这命令如同点燃了早已埋好的引信,瞬间引爆了整个冶炼场压抑到极限的、蓄势待发的力量!
“开流口!!”
金葵的声音拔高,如同出鞘的青铜剑锋,划破短暂的寂静,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早已守候在炉体下方流口处的韩勾,猛地挺直了腰背!他赤红的脸颊上,汗水混着炭灰如同小溪般流淌,滴入早已被高温烘烤得滚烫的胸襟。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最专注的猎人盯住了猎物的致命弱点。他手中紧握着一根特制的长钎——这是用缴获的西岐戈矛杆部改造而成,顶端用湿冷的、掺了细沙的耐火泥厚厚包裹,前端则被打磨得异常尖锐。他深吸一口气,那灼热的空气仿佛点燃了他胸腔里的火焰!双臂肌肉如同钢索般瞬间绞紧,腰马合一,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希望、以及这数月来积压的屈辱与渴望,尽数灌注于铁钎尖端!他瞄准了流口处那块被高温烘烤得如同岩石般坚硬、颜色暗红的特殊封泥中心点,如同一道蓄势已久的闪电,狠狠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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