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探矿(2/2)

一声清脆刺耳的裂帛声炸响!谁也没看清金葵的动作,他腰间那条原本用来束紧皮坎肩的、浸过油的坚韧牛皮带,已经如毒蛇般抽了出去,狠狠抽在赵二的后背上!

“啊——!”

赵二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抽得向前扑倒,后背的粗麻衣服瞬间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道紫黑色的鞭痕立刻高高肿起,皮开肉绽!

“废物!”

金葵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蕴含着雷霆之怒,

“我金葵手下,可以战死,可以累死,唯独不能有等死的孬种!更不能有动摇军心的蠢货!”

他扬起皮带,作势欲抽第二下,看着赵二在地上痛苦蜷缩、瑟瑟发抖的样子,终究没有落下。但那眼神中的冰冷和失望,比鞭子更让赵二感到刺骨的寒冷。

“滚回去!好好想想你刚才说的话!再让我听到一句丧气话,就不是一鞭子这么简单了!”

金葵的声音不容置疑。

赵二捂着火辣辣剧痛的后背,在同伴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溶洞,屈辱和怨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金葵!等着!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

溶洞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金葵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那坚硬的、散发着幽绿光泽的矿脉,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这铜山看穿,从中找出那隐藏的、通向力量的钥匙。那抹幽绿映在他深沉的眼底,如同燃烧的鬼火,冰冷而执着。

老周看着金葵那专注得近乎入魔的神情,看着他指尖残留的矿石粉末,再想想刚才那精准的敲击和撬动,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他知道,这位三当家,和他们这些只会抡锤子的石匠,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的人。其他石匠看着金葵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鹰愁涧的日子,在严苛的操练、简陋的皮甲制作和那笼罩在铜矿阴影下的沉重气氛中,缓慢而压抑地流淌。金葵变得更加沉默,他几乎将所有空余时间都耗在了那个幽深的溶洞里,对着那坚硬的矿壁,用各种能找到的工具尝试,敲、凿、刮、磨!甚至尝试用温泉水反复浇淋,观察变化。然而,除了留下更多白痕和崩碎的工具碎片,那铜山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徒劳。

赵二后背的鞭伤结了痂,火辣辣的疼痛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怨恨。他刻意避开金葵,训练时更是加倍地磨洋工,眼神里充满了阴郁。

这一日,他负责去靠近洞壁高处的一个小平台清理积存的碎石。那平台离地约有四五丈高,是以前采石留下的,只有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相连。赵二心不在焉地挥着石铲,目光时不时怨毒地瞟向下方洞厅里正在巡视的金葵。

他儿子小石头,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男孩,正在平台边缘好奇地探头探脑,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手里还攥着块小石头抛着玩。

“小石头!滚远点!掉下去摔死你!”

赵二烦躁地吼了一声,心思全在怨恨上,根本没在意儿子的危险举动。

小石头被父亲一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脚。脚下正好有一块松动的碎石,他重心不稳,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外一歪!

“啊——!”

一声惊恐稚嫩的尖叫划破了洞厅的喧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得抬起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手舞足蹈地从高高的平台上直坠下来!下方的地面是坚硬的岩石!

赵二猛地回头,魂飞魄散,手中的石铲“当啷”掉地,整个人像被钉住,大脑一片空白,连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撕裂了空气!是金葵!他甚至没有抬头确认落点,完全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练就的本能,凭借着对小石头尖叫方向的下意识判断,整个人如同扑击猎物的黑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小石头坠落的下方猛冲过去!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甚至来不及调整姿态!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骼承受巨大冲击的细微“喀嚓”声!

金葵重重地摔在坚硬的石地上,整个人蜷缩着,后背狠狠砸向地面!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小石头那小小的身体,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弓起的、肌肉虬结的腰腹和胸膛之间!巨大的冲击力让金葵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他死死咬住牙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双臂下意识地、紧紧地护住了怀里那个吓得魂不附体、连哭都忘了的小身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鹰愁涧,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那如同山岳般的三当家,此刻蜷缩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刺目的鲜红!而他怀里的小石头,除了惊吓过度,竟然毫发无损!

“大人!”

锐金卫们最先反应过来,失声惊呼,疯狂地冲了过去。

赵二如同被雷劈中,呆立在高台上,看着下方蜷缩的金葵和他怀中安然无恙的儿子,大脑一片轰鸣。那鞭痕似乎又在后背火辣辣地烧起来,但此刻烧灼的,却是他的心脏。刚才金葵扑出去的速度,那奋不顾身的姿态,还有此刻那痛苦却依旧护住他儿子的样子,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怨恨的心上。

“儿!儿子!”

赵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滚带爬地从石阶上冲下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扑到金葵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三当家!三当家您怎么样?!小石头!小石头你没事吧?!”

金葵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每咳一下,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强忍着翻腾的气血,慢慢松开护住小石头的双臂,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

“娃!娃没事!哭都没哭!”

他示意冲过来的锐金卫扶他坐起,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小石头这时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死死抱住父亲的脖子。

赵二看着金葵惨白的脸,嘴角的血迹,还有那强忍剧痛却依旧沉稳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毫发无伤的儿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羞愧和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冲垮了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怨恨堤坝。他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金葵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当家!!”

赵二的声音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赵二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混蛋!我该死啊!您抽我!您打死我吧!我!我!”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涕泪横流,只剩下最原始的忏悔。那鞭痕此刻不再是屈辱的印记,而是他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耻辱证明!

金葵喘息着,看着跪在面前磕头如捣蒜的赵二,看着他眼中那发自肺腑的悔恨和感激,胸口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丝。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赵二颤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那一下,重逾千斤。

矿洞幽深,火把的光芒在金葵苍白的脸上跳跃,映着他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也映着赵二脸上奔流的泪水。坚硬的铜矿在阴影里沉默地矗立着,那抹幽绿,如同凝固的青铜星河,深邃,冰冷,却又蕴含着足以改变鹰愁涧命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