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审阿大（2/2）
阿大如同溺水获救般大口喘息着，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身体的抽搐。
金葵重新坐回木椅，目光如炬：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阿大身体无法控制地震颤着，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痛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如同梦呓，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的真实：
“我，我叫阿大，不是矿奴，我，我是西岐人，住在岐山脚下的岐阳邑……”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带着千斤重担。
“我爹是邑里管，管仓廪的小吏，家里虽不富贵，但也，也算，衣食无忧。”
他的眼神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带着一丝微弱的温暖，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我，我从小力气就大，喜欢，喜欢舞刀弄棒，跟着，跟着邑里的老军头，学了些，粗浅的，把式，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能像那些将军一样，上阵杀敌，博个，博个出身。”
他的身体猛地一抽，眼神瞬间变得惊恐而怨毒：
“直到，直到那年，我，我十六岁，家里，突然来了，几个，穿着，黑色深衣，戴着，斗笠的人，他们，腰里，都，都挎着剑，气势，很吓人。”
“他们，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爹，在屋里，谈，谈了很久。”
“后来，我爹，脸色，灰白，像，像老了十岁，他，他把我，叫到跟前……”
“说，说上面，看中了我，要，要送我去，一个，好地方，学，学本事，将来，为，为西岐效力，是，是光宗耀祖，的机会。”
“我，我当时，还，还挺高兴，以为，真，真是机会。”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弓起，好一阵才平复，眼神更加空洞：
“第二天，我就，就被，带走了，蒙着眼，走了，很远，很远。到了一个，很隐秘的，大山谷里……”
“那里，已经，有，有好多人了。我，偷偷数过，大概，一百多个，男，男女都有，老的，头发都白了，小的，比我还小，才，才十来岁，还有，还有女人……”
“我们，被分开，住在，像，像牲口棚一样的，木屋里，有，有拿着武器的人，日夜看守，不准，不准私下说话，不准，打听别人，违令者，鞭子，抽到浑身是血……”
“每天，天不亮，就被，吼起来，学，学羌语，学，学羌人的，口音，动作，生活习惯，连，连怎么，行礼，怎么，吃饭，都要，一模一样。”
“学不好，就是，鞭子，不给饭吃。”
“后来，我们，被，被分成，好多，小队，我，我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被挑出来，专门，学，采矿。”
“有人，学，学做饭，学，学伺候人，有人，学，学跳舞，还有人，学，学记账。”
“教我们的，都是，真正的，老矿工，老厨师，老乐师，他们，教得很，很严，很细，说，说以后，要靠，靠这个，活命。”
阿大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迷茫和一种被无形巨手操控的无力感：
“一起进去的，那些人，除了，自己小队，其他人，再也没，见过，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只有，最后，快，快离开，山谷，的时候……”
他的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惧。
“一个，穿着，更高级，黑袍的，大人物，来，来给我们，训话。”
“他说，我们，是，西岐的，种子，是，埋在，大商，心脏里的，钉子。”
“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就像，真正的，奴隶，工匠，一样，活着，活到死，也不能，暴露。”
“如果，有任务，会，会有，持特定暗语和信物的人，来，找你。”
“然后，他，他让人，拖上来，几个人。”
阿大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绝望的哭腔，身体疯狂扭动！
“是，是我爹！我娘！还，还有，我，我那，才八岁，的，小妹！！”
“他们，被，被打得，遍体鳞伤，捆得，像，像牲口一样。”
“那，那黑袍人，指着他们，说……”
阿大泣不成声，
“说，如果我，敢，背叛，敢，不听话，或者，暴露了，他们，就，就会被，千刀万剐，喂，喂野狗！我那，小妹，会被，卖进大周，做，最，最下贱的，奴隶，生不如死！！”
“嗬——！嗬嗬嗬——！！”
讲述到这里，阿大彻底崩溃了！积压了无数时日的恐惧、绝望、屈辱、以及对亲人命运的揪心，如同火山般爆发！他不再回答金葵的问题，只是仰起头，发出野兽般凄厉、癫狂、不似人声的嘶吼！赤红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涎水滚滚而下！身体在皮索的捆缚下疯狂地挣扎、撞击着木床，发出“砰砰”的巨响！那剧烈的抽搐如同狂风中的枯枝，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撕裂！他的精神世界，在巨大的压力和朊病毒的侵蚀下，彻底陷入了混乱与癫狂的深渊！
石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灯光下，阿大扭曲挣扎的身影如同地狱受刑的恶鬼。金葵和王猛都沉默了，前者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后者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除了愤怒，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西岐的手段，如此阴毒！如此周密！如此，灭绝人性！这庞大的、渗透到各行各业的潜伏网络，如同蔓延在大商肌体深处的致命瘟疫！
金葵猛地站起身，强压住心中的震撼与寒意，声音如同寒冰，再次刺向癫狂中的阿大：
“那这次矿难！是谁给你下的任务？！他又是怎么联络你的？！说——！！！”
他的厉喝如同惊雷，试图将阿大从彻底的疯狂中短暂拉回。王猛也再次举起了那冰冷的青铜匕首，逼近阿大因挣扎而裸露的脖颈！
阿大的嘶吼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球死死盯着那逼近的寒光，极度的恐惧再次压倒了癫狂。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沾满涎水和泪水的脸上肌肉疯狂抽动，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对抗着脑中沸腾的混乱。
石屋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真相，就在这崩溃与清醒的边缘，即将被撕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