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蜕变(2/2)
他抬起一只枯瘦但依旧能看出曾经健壮轮廓的手,怔怔地看着,仿佛在确认那不可思议的变化。
“不仅仅是身体,我的脑袋,我的‘里面’,也完全不同了!”
“那些混沌的、只凭本能驱使的念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
“我能思考!我能回忆!我能理解‘我’的存在!”
“我能感受到悲伤、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那融入血脉的、源自那滩金色血液的气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的灵魂最深处,它告诉我——我的存在,我的一切变化,都源于此。”
“找到它!守护它!或者,被它指引,找到它的源头!”
“殷郊太子……”
黄三爷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宿命般的觉悟。
“是那位太子的血!”
“是那蕴含着他悲壮命运和一丝人皇气运的血,强行开启了我的心智,重塑了我的躯体!”
“它赋予了我力量,也赋予了我,一生的枷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青铜巨门,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当我彻底清醒,环顾四周时,太子的尸骸……已经不见了。”
“那片最浓郁的血泊之地,除了被强大力量冲击出的深坑和残留的、已经暗淡下去的金色光点,空空如也。”
“仿佛他从未在那里陨落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独特而尊贵的气息,以及我体内奔腾的、与之呼应的力量,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那股气息,那融入我新生的血肉、刻入我灵魂的指引。”
黄三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那个月色清冷的夜晚。
“它没有消散,而是指向了东北方向!”
“无比清晰,无比强烈!”
“仿佛冥冥中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牢牢地系在我和那气息的源头之间。”
“我的使命,开始了。”
“我没有任何犹豫,循着那血脉的指引,迈动我新生的、充满力量的四肢,朝着岐山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夜风在我变得蓬松雪白的毛发间呼啸,月光为我照亮前路。”
“我的速度远超从前,身体轻盈而有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它!找到那气息的源头!”
“一路奔袭,大约三十里,”
黄三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和困惑。
“地势开始变得险峻。”
“我冲上了一处高地,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的描述变得具体而充满画面感。
“那是两座,如同天神巨斧劈开大地后留下的、沉默对峙的庞然大物!”
“它们巍峨、险峻,山体呈现出一种压抑的、仿佛饱经战火洗礼的暗沉铁灰色。”
“一座在东,一座在西,彼此隔着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遥遥相对。”
“而就在这两座巨山的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缺口’!”
“那缺口笔直、陡峭,像是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撕裂出来的通道,又像是,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黑暗巨口!”
“缺口两侧的山壁光滑如镜,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上面几乎看不到任何草木生长的痕迹,只有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般狰狞地探出。”
“那股指引我的、源自太子血脉的气息,就像最浓郁的迷雾,就是从那个巨大、黑暗、透着无尽不祥的缺口深处,源源不断地弥漫出来的!”
“它呼唤着我,吸引着我,仿佛那里就是我宿命的终点。”
黄三爷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显露出内心的焦虑。
“我毫不犹豫,朝着那缺口就冲了过去。”
“入口处还算平坦,但越往里走,光线就越发暗淡,空气也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
“脚下的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布满了巨大的碎石和断裂的岩层,仿佛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崩塌。”
“但我凭着野兽的灵活和新生的力量,依旧能快速前进。”
“然而,怪事发生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明明感觉自己在一直向前!朝着那气息最浓郁的中心点冲刺!”
“可不知走了多久,当我绕过一块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黑色岩石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白毛瞬间炸了起来!”
“入口!我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巨大缺口的入口处!”
“外面惨淡的月光,远处岐山的轮廓,和我刚刚冲进来时一模一样!”
“不可能!”
黄三爷的语气带着强烈的自我怀疑和倔强。
“一定是哪里走错了!那气息明明就在深处召唤!”
“我不甘心,再次冲进缺口。”
“这一次,我更加小心,努力辨认着方向,避开那些容易迷惑人的巨大岩石。”
“我甚至在一些岔路口做了记号——用爪子在一块显眼的石头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可是,无论我选择哪条看起来不同的路,无论我多么谨慎地避开那些似乎会让人迷失的巨石。”
“最终,当我筋疲力尽,以为终于要接近核心时,绕过某个拐角或者爬上一处高坡后。”
“那该死的入口月光,总会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而我留下的记号,就在我刚刚经过的路口!”
“我就像一只在密封罐子里乱撞的飞虫,无论朝哪个方向努力,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三天三夜!”
黄三爷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疲惫和极度的挫败感。
“整整三天三夜!我不眠不休,凭着那股血脉指引带来的执着,在那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缺口通道里,像疯了一样反复尝试、冲击、寻找!”
“我的爪子磨破了,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污,身体因为不断的徒劳奔波和精神的巨大压力而濒临崩溃。”
“我试遍了每一条看似不同的路径,爬过了每一处可能隐藏通道的陡坡,甚至试图从那些光滑如镜的山壁上攀爬过去。”
“但无一例外,最终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或者说,被这诡异的地形本身,强行‘送’回了起点!”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却燃烧着三千年前那份绝望与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又回到了最初发现那片战场、舔舐了太子鲜血的地方!”
“岐山脚下,那片被血浸透、被神力撕裂的焦土之上!”
“月光依旧惨白,血腥味依旧刺鼻,而我……”
“变大了数倍、通体雪白、拥有了智慧的我……”
“却像一条被彻底打垮的丧家之犬,茫然地站在空旷的战场上,望着东北方向那两座如同沉默巨兽般对峙的大山,以及它们中间那个吞噬了我三天三夜光阴的、黑暗而诡异的巨大缺口。”
“进不去!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那缺口深处,明明是我血脉感应的源头,明明是我宿命的指引,却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坚不可摧的屏障,死死地隔绝在外!”
黄三爷的胸膛剧烈起伏,咳出几缕暗色的血丝,他的眼神从三千年前的绝望拉回现实,带着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宿命般的苍凉,缓缓移向那扇幽暗的、布满饕餮纹的青铜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