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贾宝玉打人被抓(2/2)

他从小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住?万一……万一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贾政颓然坐倒,浑身冰凉。

他何尝不想救人?

可如今贾家树倒猢狲散,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同僚、门生,如今避之唯恐不及,谁肯为了一个落寞的贾家,去得罪兵马司指挥的公子?

“还能找谁?还能找谁?”

贾政喃喃自语,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名字,却又一一否定。

最终,他长叹一声,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王夫人:“快去准备……准备些银子,我……我亲自去冯府赔罪,再去兵马司打点……无论如何,先保住他的性命再说!”

接下来的两日,贾政和王夫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跑断了腿。

贾政备了厚礼,硬着头皮去冯府求见,却被门房一句“少爷身子不适,不见客”挡了回来。

他又去找往日有些交情的官员,不是称病不见,就是婉言推脱,话里话外透着“爱莫能助”。

王夫人则动用了最后那点体己银子,让周瑞家的等人去兵马司上下打点,银子流水般花出去。

却只换来几句不痛不痒的“放心,死不了”,人,依旧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连面都见不上一次。

狱中的宝玉,初时还因酒醉和挨打的疼痛而昏沉,待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牢房。

四周是凶神恶煞的狱卒和形容枯槁的囚犯,他何曾见过这等景象?

直吓得魂飞魄散。

那冯紫英早已打过招呼,狱卒得了“关照”,对这位昔日贵公子并无好脸色,克扣饮食,言语辱骂乃是家常便饭。

宝玉蜷缩在铺着霉烂稻草的墙角,听着隔壁囚犯的呻吟哀嚎,看着铁窗外那一方灰暗的天空,只觉得身陷十八层地狱。

肉体上的折磨尚在其次,精神上的恐惧、屈辱和绝望,几乎将他彻底击垮。

他这才隐隐有些后悔,为何要那般冲动,为何要自甘堕落……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眼见银子快要见底,人却毫无放出来的迹象,贾政急火攻心,病倒在床,咳嗽不止,痰中带血。

王夫人看着形容枯槁的丈夫,想着在牢中受苦的儿子,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哭干了眼泪,绞尽了脑汁,最终,一个她极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陆远。

“如今……如今只有去求他了……”

王夫人对着病榻上的贾政,哽咽道。

贾政闭着眼,脸上肌肉抽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羞先人呐……”

便再也不肯说话,算是默许。

王夫人无法,只得打起精神,重新梳洗,换上一件她所能找到的最体面的、却也半旧了的石青色缎面褂子。

由周瑞家的陪着,脚步虚浮地出了西院角门,走向那与她仅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天堑的、如今挂着“陆府”匾额的煌煌府邸。

陆府门前车马稀疏,却自有一种森严气度。

守门的小厮见一个面容憔悴、衣着寒酸的中年妇人带着个婆子过来,便上前拦住:“这位太太,有何贵干?”

王夫人脸上火辣辣的,强撑着架子,低声道:“烦请通报,我……我是西院贾王氏,求见陆大人。”

那小厮显然知道西院与府里的关系,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神色,说了声“稍候”,便进去通报。

王夫人站在那冰凉的石阶下,看着那崭新的朱漆大门、威风凛凛的石狮,再想想自家那斑驳的门楣,心中五味杂陈。

屈辱、羞愧、焦急、担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在王夫人觉得双腿发软、快要支撑不住时,里面才传来脚步声。

出来的却不是管事,而是一个穿着水红绫缎坎肩、葱绿盘金彩绣绵裙,打扮得比寻常人家小姐还体面几分的晴雯。

晴雯步履从容,走到门前,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夫人身上,既无往日在她跟前的小心翼翼。

也无那日送请柬时的刻意张扬,只微微屈膝,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语气不卑不亢:“给太太请安。太太今日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王夫人一见是她,心就沉了下去,脸上更是臊得通红。

她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有一天,被昔日撵出去的丫鬟拦在门外。

她嘴唇哆嗦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晴雯啊……我……我有急事,想求见陆大人,烦你……烦你通传一声。”

晴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轻声道:“回太太的话,真是不巧。我们大人正在外书房会见要紧客人,吩咐了任谁都不见。

太太若有事情,不妨告诉奴婢,待客人走了,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回禀。”

王夫人如何不知这是推脱之词?

她心急如焚,宝玉在牢里多待一刻便多受一分罪,哪里还能等?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晴雯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好姑娘,我知道……我知道往日……是太太对不住你。可今日之事,关乎宝玉的性命!

他……他遭了难,被关在兵马司大牢里了!如今只有陆大人能救他!求你行行好,替我禀报一声,太太……太太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竟真的要屈膝下跪!

周瑞家的吓得赶紧死死扶住。

晴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快意,有怜悯,也有一丝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侧身避开王夫人的礼,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太太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人微言轻,实在不敢打扰大人正事。不过……”

她顿了顿,看着王夫人那绝望而卑微的眼神,终是心软了半分,“太太且在此再稍候片刻,容奴婢再进去看看,若大人得了空,或许……”

王夫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多谢你!多谢你姑娘!”

晴雯转身进去了,这次却没让王夫人等太久。

不过半盏茶功夫,她便又出来,对王夫人道:“太太,请随奴婢来吧。大人说,可以在偏厅见您一面。”

王夫人闻言,几乎喜极而泣,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晴雯,迈过了那道她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再主动迈入的门槛。

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看着两旁修缮一新、更显精致的亭台楼阁,往来穿梭、衣着光鲜、神色安详的下人,王夫人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这里是她执掌中馈、呼奴唤婢的地方?

而如今,她却要为了儿子的性命,来求占了她家宅的“仇人”……

到了偏厅,晴雯打起帘子:“太太请进,大人就在里面。”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只见陆远穿着一身家常的墨色暗纹直身,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并未起身,只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王夫人瞬间矮了三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尊严,快步上前,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陆大人!求您……求您救救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