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贾宝玉被带坏(2/2)
他开始抬头打量这房间,打量身边的姑娘,那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甚至觉得这喧嚣、这直白、这略带堕落的氛围,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能将他在那个冰冷家中感受到的所有压力、所有失落都暂时隔绝在外。
贾琏见他面色泛红,眼神也不再躲闪,知道火候到了,便更加起劲地劝酒布菜,自己也搂着另一个名叫“绮云”的姑娘,猜拳行令,闹得不亦乐乎。
丝竹声、笑语声、酒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醉生梦死的画卷。
宝玉置身其中,初始的拘谨和羞耻感,渐渐被一种麻木的、放纵的快意所取代。
在醉杏楼盘桓了近一个时辰,两人都带了七八分酒意。
贾琏兴致更高,结了账,又拉着宝玉:“走,宝兄弟,二哥再带你去个更妙的地方!”
宝玉此时酒劲上头,浑身燥热,脑子晕乎乎的,那些烦心事似乎真的被酒精冲淡了许多。
他竟也生出几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头,迷迷糊糊地跟着贾琏,穿街过巷,来到一处人声鼎沸之地。
只见一个黑漆大门洞开,门上悬着“得意坊”三个大字的匾额,门前车马拥挤,进出之人形形色色,有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也有眼神精明、一身江湖气的汉子。
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喧哗,有吆喝声,有叹息声,有狂笑声,还有一种清脆的“哗啦啦”的骰子碰撞声。
一进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汗味、烟味、茶味扑面而来,与刚才醉杏楼的暖香截然不同,更显粗粝和真实。
大厅内灯火通明,摆着十几张大小不一的桌子,每张桌子周围都围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翻滚的骰子或是派发的牌九。
脸上表情各异,或紧张,或贪婪,或狂喜,或绝望。
宝玉何曾见过这等场景?
那震耳的喧嚣让他一时怔住。
贾琏却像是回了家,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玩骰子的桌子,挤了进去,掏出银票便下注。
他运气似乎不错,连赢了几把,面前堆起一小叠碎银,兴奋得满面红光,拍着宝玉的肩膀:“宝兄弟,你也来试试手气!这玩意儿,比吟诗作对可刺激多了!”
宝玉连忙摇头,他虽醉了,却还存着一丝清明,觉得这地方乌烟瘴气,不是他该来的。
贾琏也不强求,自己玩得兴起。
宝玉便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小小的骰子在瓷碗里滴溜溜乱转,周围人的心仿佛都系在那几点之上。
他看到有人因押中而欣喜若狂,一把将赢来的银子搂入怀中;
也有人因押错而面如死灰,捶胸顿足。
这种极致的、瞬间的情绪爆发,带着一种原始的、野蛮的生命力,与他平日所经历的温吞水般的哀愁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贾琏押了一注大的,结果骰子开出,竟是通赔!
面前那堆银子瞬间被庄家扫走。
贾琏脸上的笑容僵住,骂了句粗话,不甘心地又掏出银票。
宝玉看着他那瞬间得失的模样,心中莫名也升起一股冲动。
他想起自己如今一无所有,功名无望,家族败落,连心爱的园子姐妹都离他而去……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涌上心头:“反正已是如此,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当贾琏又一次下注,并怂恿他也“玩一把小的”时,宝玉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随身带的、用来赏人的小银锞子,犹豫着,放在了贾琏押的那一门上。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庄家高声喝道。
贾琏押中了,连带宝玉那块小银锞子,也变成了几块更大的碎银。
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银子,宝玉愣住了。
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这无关多少银钱,而是一种“赢”的感觉,一种凭借“运气”而非诗书才华就能获得的、立竿见影的回报和刺激。
“哈哈!宝兄弟,手气不错啊!开门红!” 贾琏比他更高兴,将赢来的银子推到他面前。
宝玉看着那几块亮闪闪的银子,心跳加速,酒意混合着这新鲜的刺激,让他将最后那点顾虑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学着贾琏的样子,将银子又推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宝玉完全沉浸在了这种简单的、刺激的游戏中。
他时而跟着贾琏下注,时而自己胡乱押上一门。
有输有赢,赢了便觉畅快,觉得命运终于眷顾了自己一次;
输了便是不服,想着下一把定要赢回来。
那骰子滚动的声音,庄家的吆喝声,周围赌徒的喧嚣声,将他脑中那些诗词歌赋、那些离愁别绪、那些对未来的迷茫,全都淹没了。
他只觉得脸颊发烫,眼睛发光,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贾琏见他如此,得意地笑了笑,自顾自去玩他的牌九了。
不知过了多久,宝玉面前的银子输输赢赢,最终还是所剩无几。
当他将最后一块碎银输掉,庄家无情地将它扫走时,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环顾四周,依旧是那喧嚣混乱的场面,空气污浊不堪。
他身上的酒意散了些,一股强烈的空虚和疲惫感席卷而来,还夹杂着一丝做了错事后的慌乱与羞耻。
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贾琏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倒是小有赢余,心情正好,见宝玉神色恍惚,便拍拍他:“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初次玩,能这样就不错了!走,二哥请你吃宵夜去!”
宝玉却摇了摇头,低声道:“琏二哥,我……我想回去了。”
贾琏看了看他脸色,也不再坚持,笑道:“成!那咱们就回。怎么样,宝兄弟,出来散散,是不是痛快多了?”
宝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跟着贾琏走出那令人窒息的赌坊。
外面夜凉如水,冷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方才那片刻的放纵与刺激,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醒了,剩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灵魂被玷污了的龌龊感。
然而,在那心底最深处,却又隐隐有一丝不甘,一丝对那麻木与刺激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