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上门求陆远(1/2)
赌坊的人走了,留下的却不是清净,而是一种更深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荣禧堂前,王熙凤的哭声已转为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由平儿和几个心腹嬷嬷半扶半抱着,搀回了自己院子,那背影踉跄蹒跚。
往日泼辣鲜活的琏二奶奶,此刻像被抽走了魂魄。
贾琏依旧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面如死灰,贾政指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滚回你屋里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贾琏如蒙大赦,又似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消失了。
接下来的两日,荣国府真正是愁云惨淡,度日如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悄声细气,生怕触怒了主子们那根紧绷的弦。
每个主子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晦暗,连最不懂事的丫鬟小子,也感觉到府里出了天大的祸事。
王夫人和邢夫人强打精神,召集了还能做点主的族人商议。
可哪里能凑出五千两银子?
库房里能变卖的值钱物件,早已在之前一次次难关中典当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要么是笨重家具,要么是祭祀用的礼器,轻易动不得。
田庄上的收成,年年亏空,不往里贴钱已是万幸。
往日那些沾亲带故的世交旧友,如今听闻贾家的事,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借钱了。
“难道……难道真要看着凤丫头被那起子混账……”
邢夫人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
厅内一片沉默,只听得见炭盆里劣质炭块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更添几分凄凉。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一直沉默寡言的李纨,轻轻抬起了头。
她穿着素净的棉袍,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但眼神里却有一丝决然。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或许……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我们去求陆大人。”李纨缓缓道,“论起来,林妹妹、迎春妹妹、惜春妹妹如今都在陆府,总算是亲戚。陆大人权势滔天,五千两银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若能求得他出手,或借或助,眼前的难关或许就能过去。”
这话一出,厅内先是一静,随即泛起一阵复杂的骚动。
求陆远?那个冷面阎王?
那个对贾家从不假以辞色、甚至多有打压的陆远?
贾政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兄长贾赦,还有贾珍、贾蓉父子,当初是如何得罪陆远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王夫人也面露难色,让她去低三下四求那个晚辈,这脸面往哪儿搁?
“可是……陆大人他……肯帮我们吗?”邢夫人怯怯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李纨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羞愧、犹豫和绝望,低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可言?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凤丫头被……那才是贾府永世不得翻身的奇耻大辱。去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去,便是死路一条。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
最后这句话,道尽了贾府如今的窘迫和无奈。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能提出更好的办法。沉默,便是一种默许。
“既如此……珠哥儿媳妇,你性子沉稳,说话也有分寸,就……就劳你走这一趟吧。”
贾政艰难地开口,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斤,“无论如何,态度要诚恳,务必……务必要求得陆大人怜悯。”
他将“怜悯”二字说得极其苦涩。
李纨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她回到自己冷清的稻香村,换上了一身最素净、几乎不带任何纹饰的衣裳,也未多戴首饰,只带着一个贴身丫鬟,便坐了府里一辆半旧不新的青绸小车,往陆府而去。
到了陆府那气派森严的大门前,李纨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通报进去后,她在门房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觉得时间漫长难熬。
终于,管家出来,客气而疏离地引着她往内院书房走去。
陆府内温暖如春,景致井然,仆从们安静有序,与荣国府的惶然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每走一步,李纨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到了书房外,管家进去回禀,片刻后出来道:“陆大人请珠大奶奶进去。”
李纨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独自走进书房。
书房内炭火充足,暖意融融,却自有一股肃穆之气。
陆远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书,并未起身。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扫过李纨时,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垂首。
“珠大奶奶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陆远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纨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贸然打扰大人清静,实在罪过。今日前来,是……是舍下遭了泼天大祸,实在走投无路,特来恳求大人……施以援手。”
她不敢隐瞒,也无暇修饰言辞,便将贾琏如何沉迷赌博,如何欠下“得意坊”五千两巨债,赌坊如何逼上门来,言辞污秽,甚至要以王熙凤抵债的丑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想起王熙凤那绝望的哭喊和贾府面临的奇耻大辱,她声音哽咽,眼圈也红了。
“……大人,贾家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实在拿不出这笔银子。若非到了生死关头,绝不敢来劳烦大人。
琏二爷固然混账该死,可凤丫头终究是嫁入贾家的媳妇,若真被那起子人……贾府上下,再无颜面立于世间。
求大人看在……看在林妹妹、迎春妹妹、惜春妹妹她们也曾是贾家女儿的份上,看在两家往日些许香火情分上,救救这次急难。这笔钱,贾家便是砸锅卖铁,日后也一定设法归还大人!”
李纨说到激动处,身子微微发抖,几乎就要跪下去。
她强忍着屈辱和泪水,抬头望着陆远,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陆远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在书案上极轻地叩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李纨急促的呼吸声和炭火的轻微哔剥。
他当然有能力帮忙,五千两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但他为什么要帮?
贾家那群蠹虫,尤其是贾赦、贾珍、贾蓉之流,他厌烦至极。
帮了他们,无异于助长其气焰。
然而,李纨的话,提到了黛玉、迎春、惜春。
这几个女子,如今算是他府里的人。
贾家若真出了嫡系媳妇被赌坊掳去的丑闻,她们脸上也无光,甚至会受到牵连非议。
更重要的是,这确实是一个进一步拿捏贾家、彰显他权势的机会。
思虑片刻,陆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让李纨的心猛地一跳:“贾琏自作孽,本官原不必理会。”
李纨的心沉了下去。
却听陆远继续道:“不过,此事涉及女眷名节,闹将开来,于玉儿、迎春她们面上须不好看。”
他顿了顿,看着李纨瞬间燃起希望的眼神,淡淡道:“罢了,此事我已知晓。你回去告诉贾政,这笔债,我会处理。让他们不必再理会赌坊的人。”
没有说借,也没有说给,只说“处理”。
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纨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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