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鸳鸯的新生(2/2)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对旁边一个同样面无人色的管事嬷嬷道:“去…去把鸳鸯的身契…拿来…给赵千户…”
“母亲!”贾赦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却无人再理会他。
很快,一张薄薄的、发黄的契纸被送到了赵烈手中。
赵烈仔细验看无误,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将契纸小心收好。
他对着贾母和贾政敷衍地拱了拱手:“陆大人会记得贵府的‘通情达理’。告辞。”
说罢,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人和空箱子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刻都嫌脏了靴子。
赵烈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贾赦就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挣脱小厮的搀扶,扑到地上,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地砖,涕泪横流,嘶声力竭地咒骂:
“陆远!陆远!你这狗贼!阉党爪牙!你不得好死!你夺我迎春!抢我鸳鸯!欺我太甚!太甚啊!!”
“我贾恩侯…我荣国府…竟落得如此田地…竟被一个卑贱的武夫…如此羞辱!苍天无眼!无眼啊——!”
他的声音凄厉绝望,在空荡破败的荣禧堂内回荡,如同厉鬼的哭嚎。
邢夫人哭哭啼啼地去拉他,被他一脚踹开。
贾政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以袖掩面。
王夫人捻着佛珠,口中喃喃,不知是念佛还是叹息。
王熙凤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
贾母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那箱刺目的银子就放在堂中,像是对这个曾经煊赫一时的家族最无情的嘲讽。
————
陆府书房。
赵烈恭敬地将那张薄薄的卖身契呈给陆远:“大人,事已办妥。贾府乖乖交出了身契,那贾赦当场发疯,骂得不堪入耳,不过没人理会他。银子,他们也收下了。”
陆远接过身契,扫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嗯。狗急跳墙罢了。下去吧。”
赵烈领命退下。
一直侍立在书房角落、紧张得几乎窒息的鸳鸯,在听到“事已办妥”四个字时,身体猛地一颤。
当看到陆远手中那张决定她命运的纸时,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她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和屈辱。
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光洁的金砖地上,额头用力磕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奴婢鸳鸯…谢陆大人再造之恩!谢夫人大恩大德!”她的声音哽咽破碎,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面前的地砖。
这不是委屈的泪,是劫后余生、重获自由的狂喜之泪。“大人的恩情,奴婢…奴婢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此生此世,奴婢的命就是大人和夫人的!”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陆远,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誓死效忠的决心。
陆远神色依旧平淡,将身契递给旁边的宝钗:“起来吧。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有胆识逃出来。这身契,夫人替你收着,从今往后,你与贾府再无瓜葛。好生做事便是。”
宝钗接过身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鸳鸯,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亲自上前,温柔地将鸳鸯扶起,用手帕替她拭去泪水:“傻丫头,别哭了。到了这里,便是新生。”
鸳鸯感受着宝钗手上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听着她温和的话语,心中最后一丝惶恐也烟消云散。
她用力点头,泣不成声:“是…是!奴婢明白!奴婢明白!谢夫人!谢夫人!”
宝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陆远道:“夫君,这法子虽解了燃眉之急,终究…是损了鸳鸯名节。”
陆远端起茶盏,目光深邃:“乱世求存,名节有时是最无用的枷锁。让她活着,活得有尊严,比那虚名重要百倍。”
他看向鸳鸯,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往后,你就是陆府的人。过去种种,皆如昨日死。抬起头来,好好活着。”
鸳鸯浑身一震,对上陆远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又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眼眸。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背脊,眼神由感激变得无比坚定:“是!大人!奴婢谨记!奴婢鸳鸯,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大人和夫人!”
窗外,暮色沉沉。
陆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鸳鸯站在温暖的光晕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真正踏在了坚实的、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而遥远的贾府荣禧堂里,那绝望的咒骂和悲泣,仿佛已被这深秋的寒风吹散,再也传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