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恩断义绝(2/2)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平儿道,“你看好巧姐儿,别让她出来。”
说罢,沉着脸走了出去,并未将贾琏请进院内,而是就站在院门外的廊下。
贾琏见王熙凤出来,眼睛一亮。
只见她穿着靛蓝色棉布袄裙,头上只簪着一根素银簪子,比起在贾府时的珠光宝气,确实朴素了许多,但脸色却红润了些,眉眼间那股精气神似乎也回来了,只是看他的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河水。
“凤……凤丫头……”贾琏堆起笑脸,上前一步,试图拿出往日夫妻间的情分。
“琏二爷请自重。”王熙凤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疏离得像对着陌生人,“这里是陆府,没有什么‘凤丫头’,只有管事嬷嬷王氏。琏二爷有何贵干?”
贾琏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想到来意,还是硬着头皮,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凤丫头,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以前……以前都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赌钱败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觑着王熙凤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心中忐忑,继续道:“可如今……如今我都改了!我真的改了!自从你走后,我才知道你的好,才知道这个家没你不行!
凤丫头,你看在往日情分上,看在巧姐儿的份上,就……就原谅我这一回,跟我回去吧!我发誓,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跟你过日子,绝不再沾赌!咱们……咱们还是一家人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眼泪,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见了,只怕真要以为他是个幡然醒悟的回头浪子。
然而,王熙凤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浓浓的讽刺。
她太了解贾琏了,他这哪里是悔改?
分明是尤二姐走了,没人伺候他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又想起她这个“糟糠之妻”的好处来了!
若是尤二姐还在,他只怕早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完了?”王熙凤等他说得口干舌燥,才淡淡开口,“琏二爷,你的‘悔过’我听到了。不过,你我早已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如今在陆府当差,有口安稳饭吃,能养活巧姐儿,过得很好。就不劳您惦记了。您请回吧。”
贾琏见她油盐不进,心中焦急,那点伪装出来的耐心也耗尽了,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埋怨和指责:“王熙凤!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
难道你攀上了陆府的高枝,就瞧不上我们贾家这破落户了?你别忘了,你终究是贾家出去的人!”
王熙凤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无耻气得笑了出来,丹凤眼里寒光乍现:“贾琏!你还有脸跟我提旧情?提贾家?你赌钱把我押给赌坊的时候,可念过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任由那些混账堵着门辱骂我的时候,可想过我是贾家出去的人?如今你穷途末路,想起我来了?我告诉你,晚了!”
她上前一步,指着贾琏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我王熙凤当初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狼心狗肺、没担当没骨头的窝囊废!我为你,为贾家操碎了心,熬干了血,换来的就是你把我往火坑里推!
如今我好不容易跳出火坑,挣了条活路,你想让我再回去?做梦!我宁可在这陆府为奴为仆,清清白白地养活我女儿,也绝不再回你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跟你这赌鬼厮混!”
这一顿臭骂,酣畅淋漓,将贾琏最后一点遮羞布也撕得粉碎。
贾琏被骂得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浑身发抖。
他最大的痛处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揭开,羞愤、难堪、还有计划落空的绝望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指着王熙凤,口不择言地嘶吼道:“好!好!王熙凤,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如今是陆大人跟前得用的人了,看不上我了是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个被休弃的妇人!你以为陆远是真看得上你?他不过是瞧着你还有几分姿色,又会巴结讨好,收了你做个玩意儿罢了!你不过是人家府里养的一条……”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贾琏脸上,打断了他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辞。
王熙凤气得浑身乱颤,胸口剧烈起伏,那一巴掌她用尽了全力,震得自己手心发麻。
她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贾琏,那眼神中的恨意与决绝,让贾琏瞬间清醒了几分,捂着脸愣住了。
“贾琏!”
王熙凤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你签下和离书的那一刻起,我王熙凤母女是死是活,都与你再无干系!你辱我没关系,但你敢污蔑陆大人,我跟你拼命!”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污浊都吐出去,斩钉截铁地道:“今日这一巴掌,是打你口出恶言,忘恩负义!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见便是路人!你若再敢来纠缠,我便禀明陆大人,按府规处置!滚!”
说罢,她看也不再看贾琏一眼,猛地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将那令人作呕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贾琏捂着脸,站在冰冷的廊下,脸上火辣辣地疼,耳边回荡着王熙凤决绝的话语。
院子里传来巧姐儿隐约的咿呀声和平儿低低的劝慰声,那点人间烟火气,更衬得他形单影只,狼狈不堪。
他知道,王熙凤这里是彻底没指望了。
最后一条看似可行的路,也被他自己亲手堵死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眼神空洞,最终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了陆府后街萧瑟的寒风中。
院内,王熙凤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悲伤,而是解脱与决裂后的释然。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是真的与过去那个屈辱的“琏二奶奶”彻底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