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惜春说愿意(2/2)

门外,薛宝钗姐妹并未远离,见陆远出来,忙迎上前。

陆远对薛宝钗道:“已说定了。日后她便留在府中,你多照应些。一应份例,皆按姨娘规制置办。”

薛宝钗心中明了,恭顺应道:“是,夫君放心,妾身知晓如何安排。”

她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心中却也不免为惜春感叹,这般结局,于这孤弱的四姑娘而言,已是眼下最好的造化了。

陆远微一颔首,不再多言,径直离去。

薛宝钗与宝琴重新进入暖阁,见惜春脸上泪痕未干,却眸光清亮,带着一种重获新生的羞涩与期盼,便都笑了起来。

薛宝钗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恭喜妹妹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夫君他虽瞧着冷些,却是极有担当的。你日后在这府里,我们姐妹相伴,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薛宝琴也笑道:“正是呢!四姑娘……不,往后该叫惜春姨娘了!再不用回那地方受气了!”

惜春被她们打趣得满脸通红,心底却像浸了温泉水一般暖融,只低声道:“多谢姐姐们……若没有你们,没有大人……”

话音又有些哽咽。

薛宝钗轻轻拍拍她的手:“快别多想那些了。这是你的福气到了。今日起,只管安心将养,等着好日子便是。”

一时间,暖阁内气氛温馨和乐,与前日的凄风苦雨已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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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宁国府内,贾蓉却是另一番心境。

他惊魂未定地逃回府中,越想越气,越思越恨。

那即将到手的巨额聘礼飞了,还在陆远面前受了天大的惊吓和屈辱,这口恶气如何能咽得下?

他不敢明着对陆远如何,那满腹的怨毒便化作了阴暗的诋毁。

他如同受了天大委屈般,先是跑到荣国府,在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面前,捶胸顿足,添油加醋地哭诉:

“……老祖宗,太太们,你们评评理!哪有这样的?我千恩万谢去接人,他陆大人倒好,直接就说看上了,要纳了去!这……这分明是强占啊!

把我们贾家的姑娘当什么了?我们虽比不得他权势熏天,却也是国公府的后裔,怎能受此奇耻大辱……”

他唱作俱佳,试图激起贾家众人的同仇敌忾。

然而,荣庆堂内,气氛却异常沉闷。

贾母靠在榻上,闭着眼,手中佛珠拨得缓慢,脸上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洞悉世事的无奈。

王夫人和邢夫人面面相觑,神色尴尬,皆不敢轻易接话。

王熙凤站在一旁,眉头微蹙,心中明镜似的。

她见贾蓉还要聒噪,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蓉哥儿,话也不能这么说。陆大人虽是直接了些,可终究是救了四妹妹一命。

若不是他,四妹妹此刻怕是早已……再说,进了陆府,总好过……咳,总好过你之前打算的那门‘好亲事’吧?”

贾蓉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二婶子!你……你怎么也向着外人说话?那能一样吗?

我是她亲侄儿,难道还会害她不成?我也是为了她、为了府里着想!那胡老板家资巨万……”

“够了!”

贾母忽然睁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目光锐利地看向贾蓉,“蓉儿,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真当我老糊涂了不知道?

惜春那孩子,性子烈,都被你逼得去跳河了!若不是陆大人相救,此刻我们贾家就要办丧事了!那时,你又待如何?脸上很有光么?”

贾蓉被贾母喝破心思,顿时矮了半截,嗫嚅着不敢再强辩。

贾母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揉着眉心,语气转为苍凉:“罢了,罢了……陆远此人,权势滔天,心性难测。他既开了这个口,莫说是纳为妾室,便是真要强娶,我们如今……又能奈他何?”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是怜悯,又似是解脱:“说起来,惜春跟了他,好歹……好歹算是个归宿。总强过被你胡乱塞给那起子不堪的人,或是真个香消玉殒。

陆府门第显赫,她进去,纵是为妾,衣食起居总不会短了她的,往后……也能远离这是非漩涡,得个清净安稳。或许,于她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王夫人也低声附和:“老太太说的是。如今我们两家……都艰难。实在不宜再开罪陆大人了。”

邢夫人也连连点头。

贾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彻底凉了。

他原本指望能煽动起贾家对陆远的怨愤,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声援,也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却不料,竟是这般反应!

连老祖宗都默认了,甚至觉得那是好去处!

他只觉得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比在陆远面前时更甚。

这是一种被家族、被亲人彻底放弃和妥协的冰冷现实。

他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告退出来。

走在荣国府同样萧瑟的庭院里,寒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贾家,真的完了。

连最后的体面和反抗的勇气,都已荡然无存。

而他那些关于陆远“强占”“羞辱”的抱怨和诋毁,除了在几个同样不得志的旁支子弟或清客中间,换来几句毫无用处的唏嘘和不平外,再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无人敢应和,无人敢真正指责。

甚至私下里,不少人反而觉得惜春因祸得福,贾蓉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贾蓉散播的怨毒,如同滴入冰湖的水滴,未能掀起任何波澜,便迅速消融在贾府上下对陆远深深的畏惧和对现实无奈的沉默之中。

荣庆堂内,贾母久久无言,只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都好,活着……能活着,就好……”

话语末尾,化作一声悠长而无力叹息,消散在穿堂而过的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