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风动,幡动,心动(1/2)
漳州城的冬日,难得见了晴。
连日的肃杀与血腥气,被这暖烘烘的日头一照,仿佛也淡去了几分。街面上的尸骸瓦砾清理得七七八八,店铺虽大多还关着,但已有胆大的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些针头线脑、粗劣吃食,试图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上,重新刨出一点活命的生机。陷阵旅的士卒挎着刀,五人一队,沉默地巡弋而过,眼神依旧警惕,但总算不再轻易对探头探脑的百姓亮出刀锋。
秩序,在乌桓的铁腕下,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重新建立。
李破能下地了。
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左臂依旧吊在胸前,腹部的伤口走动时仍会传来阵阵牵扯的痛,但他终究是靠自己走出了那间弥漫了太久药味的厢房。
站在通判府后院的廊下,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卧床沾染的阴翳和寒意,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却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胸腔里那股久违的活力,似乎也随之苏醒了几分。
“哟!能出来晒太阳了?看来是真死不了了!”石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破锣,在后院门口响起。他晃悠着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一股肉香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
“石牙哥。”李破微微颔首。
“瞅瞅,给你带了好东西!”石牙将油纸包塞到李破没受伤的右手里,咧嘴笑道,“刚出锅的酱驴肉,香得很!再配上一口老酒,什么伤病都好得快!”
李破打开油纸,里面是红油发亮、筋肉相连的驴肉,香气诱人。他也没客气,撕下一小块,慢慢咀嚼起来。肉质酥烂,咸香适口,确实是难得的美味。连日来的清汤寡水,让这口肉显得格外珍贵。
“怎么样?哥哥我对你好吧?”石牙得意地挤挤眼,自己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个小酒囊,拔开塞子灌了一口,满足地哈着气,“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城里可热闹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王嵩那老小子,带着人把崔厚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好家伙,光是地契就搜出来一箱子!还有他那些小妾,哭爹喊娘地想跑,被咱们的人看得死死的,嘿嘿……乌桓老大说了,这些都是赃物,要充公的!”
李破安静地听着,慢慢吃着肉。他对崔厚的家产兴趣不大,更关心这些“赃物”最终会流向何处。充公?充谁的公?幽州军的公,还是他乌桓的私囊?这里面,学问大了。
“还有啊,”石牙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那位苏小姐,这两天可是没少往这边跑吧?啧啧,又是送药又是送汤,那份细心劲儿,连哥哥我看着都眼热。还有岚儿小姐,那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破小子,跟哥哥说实话,你到底中意哪个?”
李破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石牙一眼,目光平静无波:“石牙哥,伤还没好,想不了那么多。”
“装!接着装!”石牙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避开了伤处),“你小子,滑头得很!不过哥哥我得提醒你,苏小姐是官家千金,知书达理,就是心思重了点。岚儿小姐嘛,性子是直了些,可人家是夏侯校尉的掌上明珠,这分量……你掂量掂量?”
他这话,看似玩笑,实则带着几分试探和提醒。李破如今风头正劲,又得了乌桓青眼,他的婚姻选择,已不仅仅是个人情感问题,更可能牵扯到站队和派系。
李破将最后一口肉咽下,用油纸擦了擦手,语气依旧平淡:“我现在只想把伤养好,不辜负旅帅和弟兄们的期望。其他的,以后再说。”
石牙盯着他看了两秒,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咂咂嘴,也没再逼问,转而道:“行吧,你心里有数就成。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他声音压得更低,“乌桓老大昨日召集我们几个队正议事,提了一嘴,说等你伤好了,这漳州的城防,可能……要交给你一部分。”
李破心中微动。漳州城防?这可是实打实的权柄!乌桓此举,是真心重用,还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城中降卒、本地势力、甚至可能还有北漠的暗桩,这城防官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旅帅厚爱,只怕破能力有限,有负所托。”李破谨慎地回应。
“能力?你小子能力还不够?”石牙瞪眼,“单枪匹马掏了崔厚老窝的本事,守个城算什么?放心,哥哥我会帮衬你的!谁敢炸刺,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正说着,廊道另一端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两人转头望去,只见苏文清带着一名侍女,正款款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缎子袄裙,外罩一件银鼠皮比甲,发髻上簪着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步履从容,气质清冷。见到石牙和李破,她微微福了一礼:“石牙将军,李公子。”
“苏小姐。”石牙大大咧咧地抱了抱拳。
李破也微微躬身:“苏小姐。”
苏文清目光落在李破身上,见他气色比前两日又好些,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轻声道:“李公子能下地行走,看来恢复得不错。家父命我送来一些库房里寻得的野山参,给公子补身之用。”说着,示意侍女将一个小锦盒递给李破身边的亲兵(陈七已回来当值)。
“让苏通判和苏小姐费心了,破感激不尽。”李破道谢。
“公子客气了。”苏文清浅浅一笑,目光扫过石牙手中的酒囊和李破手上残留的油渍,并未多言,只是道,“公子重伤初愈,还需好生将养,不宜久站。文清不打扰了。”
她再次一礼,便带着侍女转身离去,举止得体,分寸拿捏得极好。
石牙看着她的背影,摸着下巴,对李破低声道:“瞧瞧,多懂礼数,多会心疼人!就是……总觉得隔着点什么,不够热乎。”
李破没有接话。苏文清的关心,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是恩义,是欣赏,或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但绝非夏侯岚那般炽热直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处理起来,反而更加谨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