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谢谢你回来(1/2)

漳州城的第五天,粥终于熬稠了。

不是米放得多,是熬的时间够久——从半夜到晌午,三十七口大铁锅底都结了一层焦香的锅巴。王老伯拿着把缺了口的铁勺,站在锅边一勺一勺地分,手很稳,每勺都是实实在在的稠粥,能立住筷子。

“排队!都排队!老人孩子在前!”石牙挎着刀在粥棚前维持秩序,这莽汉脸上新添的疤还结着血痂,但嗓门比谁都大,“谁敢插队,老子把他扔锅里熬了!”

队伍排了二里长。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个个端着破碗破罐,眼巴巴盯着锅里。没人说话,只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和锅底柴火噼啪的轻响。

李破蹲在城墙根下,看着这一幕。

他手里也端着碗粥,粥面上飘着几片野菜叶子——是崔七刚才从城外野地里挖的,说能清热。粥很烫,他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米香混着焦香在嘴里化开,还有……一丝沙土味。

漳州的粮仓空了,这些米是昨夜从靖北王溃兵手里缴的,没来得及淘洗。

“大人,”崔七走过来,压低声音,“清点完了。昨夜一战,毙敌一千三百余,俘虏六百。缴获完好的铁甲两百副,皮甲五百副,刀枪弓箭足够武装八百人。战马……可惜了,只抓到四百多匹,剩下的都跑了。”

李破点点头,目光没离开粥棚:“粮食呢?”

“米面合计八十车,够全城吃半个月——如果只喝粥的话。”崔七顿了顿,“还有二十车药材,都是上好的金疮药、止血散。军医说,咱们那些伤员有救了。”

“分一半给百姓。”李破说,“老人孩子优先,伤兵其次。”

崔七愣了下:“大人,咱们自己也不宽裕……”

“按我说的做。”李破站起身,把剩下的半碗粥倒进旁边一个老妇人碗里——那老人捧着个破陶罐,罐底只剩几粒米,“咱们是守城的兵,不是抢粮的匪。”

老妇人愣愣地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半碗稠粥,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忽然跪下就要磕头。李破一把扶住她:“大娘,使不得。这粥……本该早几天就让大家喝上的。”

他转身,对崔七道:“战利品列个清单,按功分配。战死的弟兄……抚恤金加倍,家里有老小的,以后每月领粮。”

崔七重重点头:“明白!”

正说着,石牙那大嗓门又响起来:“破小子!过来看看!这玩意儿咋分?”

李破走过去。

粥棚旁边空地上,堆着小山似的杂物——有镶银的酒杯、绣金的腰带、玉石的印章,甚至还有几盒胭脂水粉。都是从靖北王溃兵身上搜出来的,这些兵油子打仗不行,搜刮民脂倒是一把好手。

“按规矩,”李破扫了一眼,“金银入库,充作军费。其他杂物……谁缴获的归谁。”

“得嘞!”石牙咧嘴笑,转头对排队领粥的士兵们吼,“听见没?昨晚谁扒拉到的玩意儿,自己认领!别他娘的贪多,让老子发现谁藏私,扒了裤子打板子!”

士兵们哄笑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

李破走到瓮城边,掀开破毡布往里看。

夏侯岚还躺着,但气色好了些。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拿着湿布巾给她擦脸——是王老伯的孙女,叫小铃铛,爹娘都死在城破那天,现在跟着爷爷在伤兵营帮忙。

“李大人。”小铃铛见他进来,怯生生地行礼。

“烧退了吗?”李破问。

“刚喂了药,出过汗,摸着没那么烫了。”小铃铛小声说,“就是……就是说梦话,老喊‘爹’。”

李破点点头,在草铺边蹲下。

夏侯岚睡着,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得起皮。他接过小铃铛手里的布巾,浸了浸旁边木盆里的温水,轻轻擦她额头。

动作很生疏,但很轻。

擦到第三下时,夏侯岚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她愣了愣,随即想撑起身子,被李破按住:“别动。”

“我……”

“你发烧了,箭伤感染。”李破把布巾放回盆里,“军医说至少要养七天。”

夏侯岚沉默片刻,忽然问:“仗打完了?”

“暂时。”李破从怀里掏出个水囊——这次装的不是药,是蜂蜜水,他从靖北王一个副将的行囊里翻出来的,“萧景琰撤了,但没走远,在五十里外扎营。像是在等什么。”

“等援军?”夏侯岚接过水囊,抿了一小口。甜的,让她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

“不像。”李破摇头,“他若有援军,昨夜就该到了。我猜……是在等朝廷的态度。”

他顿了顿,看向她:“许敬亭那老阉狗,不会让咱们这么轻松拿下漳州。”

夏侯岚握紧水囊,指节泛白:“那咱们……”

“等。”李破说,“等草原的消息,等江南的消息,等朝廷下一步动作。”

他站起身:“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伤。等能下地了,我带你去看漳河——这次不看云,看水。汛期该过了,水该清了。”

说完,转身要走。

“李破。”夏侯岚叫住他。

他回头。

“谢谢。”她声音很轻,“谢谢你回来。”

李破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掀开毡布走了出去。

瓮城外,阳光刺眼。

崔七正等着,手里拿着两封刚到的飞鸽传书。

第一封来自草原,是谢长安的“捷报”:

“北漠退兵,狼神山无恙。按大人吩咐,缴获物资已按战功分配,各部首领无异议。另:白音长老提议,趁北漠内乱,可联合大王子夹击秃发浑,以绝后患。支出预估:出兵五千,粮草军械折银两万两。潜在收益:扫清北境后顾之忧,估值……无价。请大人定夺。——您忠实的账房谢长安。”

李破看完,把信折好。

夹击秃发浑……是个好主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信,”他对崔七说,“告诉谢先生,按兵不动,巩固防线。草原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不是继续打仗。等咱们这边稳定了,再谈北伐。”

“是。”

第二封信,字迹很陌生,但印鉴他认得——是苏家在江南的秘密商号。

只有一行字:

“雨大风急,伞已补好。君且安心御北,妾自撑伞而行。”

落款处,画了朵半开的桂花。

李破盯着那朵桂花,看了很久。

苏文清……在告诉他,江南的事她能应付,让他专心北境。

可许敬亭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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