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烫手的芋头与搅屎的棍(1/2)

漳州城的清晨,被童府那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彻底搅醒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夹杂着血腥味,飞遍了街头巷尾。百姓们缩在屋里,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马蹄声、呵斥声、还有刀剑偶尔碰撞的锐响。卖早点的摊子都没敢支起来,只有几条饿疯了的野狗,循着童府方向飘来的淡淡铁锈味,在空荡荡的街面上逡巡。

李破此刻却没往童府凑热闹。

他勒马停在槐花胡同口,雪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暗红还没完全冻结,几块碎裂的车厢木板散落着,上面有刀斧劈砍的痕迹。陈七带人正在附近搜查,一间间敲开那些低矮院落的门,惹来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哭求。

“副旅帅,”陈七快步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胡同里七户人家,都问遍了。都说天刚亮时听见外面有打斗声和马车翻倒的动静,但没人敢出来看。有个起夜的老头说,瞥见几个人影往北边跑了,其中有个被架着的,好像穿着灰袍子,头上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北边……李破望向那条狭窄胡同的尽头,再往北,就是漳州城的北城墙。但那边是贫民窟和乱葬岗混杂的地带,巷陌错综复杂,别说藏几个人,藏支小队伍都不难。

“高大人那边呢?”李破问。

“高大人亲自坐镇童府,听说气得摔了杯子。殿前司的人正在全城搜捕,重点就是北城这片。”陈七压低声音,“另外……乌桓旅帅派人传话,说让您‘按计划行事’,不必理会童府那边的乱子。”

按计划行事……李破咀嚼着这句话。乌桓的意思很明白:高启想抓“青萍先生”抢功,就让他去抓。咱们的目标,是那批“大货”,是靖北王的线索,是稳住漳州的基本盘。别被高启带乱了节奏。

李破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去跟高启抢那个“黑痣老头”——是真是假还两说呢。他的战场,在别处。

“清晏园那边怎么样?”李破调转马头。

“石牙将军带着人守着呢,杜蘅也被押回衙门了。地窖里除了蛇涎椒,还找到这个。”陈七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焦黑的木片,上面隐约能看到半个烧糊的印记,像是个变体的“雨”字。

听雨楼的标记。李破接过木片,指尖摩挲着焦痕。清晏园果然和听雨楼有瓜葛,昨夜运走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听雨楼藏的“货”。但运去了童府?童府现在被高启的人占着,这操作有点意思……

“走,回衙门。”李破一夹马腹,“先审审咱们那位杜先生,还有……王胖子。”

王胖子,王嵩。这位前陷阵旅队正,在牢里关了这些天,该吐的差不多吐了,但李破总觉得,这老狐狸还藏着点什么。尤其是关于“青萍先生”和听雨楼之间具体的勾连方式。

回到刑名司衙门,院子里比平时安静许多,大部分人手都撒出去“协查”了。只有后衙关押重犯的地方,守卫比平日多了三倍,弓弩上弦,眼神警惕。

李破先去了临时关押杜蘅的厢房。这位清晏园的管事已经没了早上的强作镇定,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见到李破进来,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李……李司丞,小人冤枉啊……”杜蘅带着哭腔,“那地窖……那地窖真的是堆放杂物的,小人不知道什么蛇涎椒,也不知道什么印记……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李破在对面坐下,拿起那块焦黑的木片,在手里掂了掂,“杜先生,清晏园平时往来都是文人雅士,怎么杂物堆里会有江湖匪类用的迷香药引?还有这听雨楼的标记……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听雨楼’是做什么买卖的吧?”

杜蘅冷汗涔涔:“小人……小人不知……”

“不知道?”李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大,却带着压迫感,“那昨夜丑时末,从你清晏园后门出去的那辆小驴车,拉的是什么?又去了哪里?”

杜蘅浑身一颤,眼神躲闪:“没……没什么,就是些废旧书卷,送去……送去城南纸坊回收……”

“城南纸坊?”李破冷笑,“可车辙印出了清晏园就往东,然后绕道去了童府后巷。杜先生,童御史的府邸,什么时候改行收废纸了?”

杜蘅张口结舌,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再也编不出话来。

李破不再逼问,对旁边的陈七道:“带下去,让他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那车‘废纸’里,到底夹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顺便问问,园子里最近有没有接待过一位脸上有痣、江南口音的‘老先生’。”

陈七应声,将几乎瘫软的杜蘅拖了出去。

李破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向大牢深处。王嵩被单独关在一间干燥的牢房,比起最初,他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眼神里那种狡黠的精光还没完全熄灭。见到李破,他努力坐直了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司丞……不,李副旅帅,您来了。”王嵩声音嘶哑,“罪臣……罪臣这些日思夜想,又想起些事情,或许对司丞有用。”

“哦?”李破在牢门外站定,隔着栅栏看着他,“王队正又想起什么了?是清风社还有哪个窝点没交代,还是‘青萍先生’其实是你家远房表舅?”

这话带着讥讽。王嵩老脸一红,却不敢反驳,只是压低声音道:“是关于……关于那批‘货’转运的细节。罪臣上次没说全……听雨楼的人,并非直接与北漠或靖北王的人交易。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担保’。”

“担保?”李破眼神微凝。

“对。”王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此人负责查验货物、协调路线、甚至……在必要时候,动用某些官面上的力量,确保货物安全通过关卡。童逵和王……和罪臣,其实更多是负责漳州本地这一段。出了漳州,往北边走,就得靠那位‘担保’了。”

“此人是谁?”

“罪臣……罪臣真的不知道名姓。”王嵩连忙道,“只隐约听‘青萍先生’提过两次,称呼其为‘混江的龙王’,说是手眼通天,南北水路陆路都吃得开。好像……好像姓罗?”

混江龙王,姓罗!

李破瞬间联想到苏文清情报里提到的“混江龙”罗耿!果然是这条线上的关键人物!

“还有呢?”李破追问,“他们如何联系?货物如何交接?”

“用的是江湖上最高等级的‘盲信’。”王嵩回忆道,“信件不留任何名号地址,由特定信使传递,信使也不知道两端是谁。货物交接有固定暗号和信物,每次不同。罪臣只参与过一次,用的信物是半枚铜钱,接头暗语是……‘江上风急,可要蓑衣?’回答是‘自有斗笠,不劳费心。’”

李破默默记下。这套流程,确实够隐秘。

“那‘青萍先生’,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提过,如果出事,如何联系他,或者……他会躲在哪里?”

王嵩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显然这个问题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部分。他看了看左右,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大概……大概十天前。他说……说万一风声紧,可以去‘云深处’寻一片‘柳荫’。别的……真的不知道了。”

云深处?柳荫?李破皱眉。这像是某种诗意化的暗指。云深处……清晏园?柳荫……柳社?苏文清?

线索似乎又绕了回来。

“很好。”李破点点头,“王队正,你这些功劳,我会记下。好好待着,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王嵩在后面急切地喊:“李司丞!罪臣……罪臣儿子王琨……”

“他活着。”李破头也不回,“看你表现。”

走出大牢,李破心中已经有了更清晰的脉络。听雨楼——罗耿——“青萍先生”——靖北王\/北漠,这是一条完整的链条。清晏园是听雨楼在漳州的据点之一,昨夜转移的东西,很可能就是要通过罗耿的渠道运走的关键物品。而童府密室暴露,黑衣人抢出“黑痣老头”,可能是“青萍先生”断尾求生,或者……根本就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真正的大鱼和那批“大货”,或许早已通过其他途径,离开了漳州,或者……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副旅帅,”一名亲兵匆匆跑来,“高大人派人来,请您去童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高启这时候找我?李破心中冷笑。多半是童府搜查不顺,或者那个“黑痣老头”追丢了,想借我这把刀去碰硬茬子。

“回复来人,就说我正在追查清晏园线索,抽不开身。若高大人有急事,可派人来衙门商议。”李破淡淡道。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没必要上赶着去给高启当枪使。

亲兵领命而去。

李破回到值房,摊开纸笔,开始梳理。他要写两份东西:一份给乌桓,详细汇报清晏园发现、王嵩新口供以及“混江龙”罗耿这条线;另一份……是给苏文清的“回礼”。

既然合作,就得有来有往。苏文清提供了罗耿和黑风坳的情报,那他就把王嵩关于接头暗语和信物的信息“分享”过去。至于苏文清用这些信息去做什么,那是她的事。但只要她动了,这条线上的蚂蚱,就总会蹦跶出来几个。

刚写完给乌桓的密报,用火漆封好,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哗。这次是个女子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骄横:

“让开!我找李破!再拦着,本小姐让爹爹把你们都发配去修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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