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漳水风起(1/2)

大军离了鹰嘴崖,一路向南。

伏龙山的层峦叠嶂在身后逐渐平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饱经战火、荒芜龟裂的平原。枯黄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废弃的村落随处可见,残垣断壁上留着烟熏火燎与刀劈斧凿的痕迹,乌鸦立在光秃秃的枝头,发出凄厉的啼鸣,偶有野狗在废墟间刨食,眼神绿油油的,对人马经过也毫无惧意。

越靠近漳州,空气中那股死寂与绝望的气息便越发浓重。这与黑水峪山民那种在绝境中硬生生刨出来的坚韧生机不同,是一种被天灾兵祸反复蹂躏后,彻底失去希望的麻木。

李破骑在马上,目光扫过这片疮痍大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早已见惯了人间地狱,心肠比这冬日的冻土更硬。只是麾下一些新补充的士卒,见到路边偶尔出现的、蜷缩在破棚子里目光呆滞的流民,还是不免有些骚动。

“看什么看!都精神点!”石牙策马在队伍侧翼来回奔驰,粗着嗓子呵斥,“这世道,可怜人多了去了!想不当路边冻死骨,就给老子握紧手里的刀,挣出一条活路来!”

他的话糙理不糙,带着一股山野汉子特有的残酷真实,倒是让那些新兵蛋子收敛了心神,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李破将石牙的表现看在眼里。这位老大哥或许不通文墨,不懂韬略,但这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和凝聚人心的本事,正是军中不可或缺的。他需要石牙这样的悍将,也需要……王嵩那样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想到王嵩,李破的眼神微冷。那夜之后,王嵩一切如常,仿佛那番推心置腹的夜话从未发生过。但李破知道,有些种子一旦埋下,便会悄然生根发芽。他让赵老栓挑选的人已经就位,三个机灵且面孔陌生的老卒,被他以“前出探路”的名义撒了出去,他们真正的任务,是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混入流民和沿途的小股溃兵中,收集一切关于漳州、关于崔厚、关于地方豪强,乃至关于“影卫”的风吹草动。

信息,是乱世中比黄金更宝贵的财富。

“副旅帅,前面就是漳水了。”斥候哨长侯三从前方策马奔回,指着远处一条在冬日下泛着灰白光芒、蜿蜒如带的大河,“过了河,再走三十里,便是漳州城。”

李破抬眼望去。漳水河面宽阔,水流看似平缓,但水色浑浊,透着寒意。河上原本宏伟的石桥已然从中断裂,残骸没入水中,只留下几根孤零零的桥墩,如同巨兽的肋骨,诉说着不知哪场战事的惨烈。

“找浅滩,或者征集船只。”乌桓的命令从前军传来,沉稳依旧。

大军在河岸边停下,开始忙碌。辅兵们在军官的吆喝下,四处搜寻可用的船只或木料,准备搭建浮桥。战兵则就地警戒,队形严整,与对岸那片死寂的旷野形成鲜明对比。

李破没有参与具体事务,他带着赵老栓和几名亲兵,策马沿河岸缓行,仔细观察着对岸的地形与河水流速。这是他的习惯,越是看似安全的环境,越要保持警惕。

“副旅帅,你看那边。”赵老栓忽然压低声音,用马鞭指向对岸远处一片枯树林。

李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边隐约有几点反光一闪而逝,像是金属或甲片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人数不多,三五人左右,像是哨探。”赵老栓眯着眼,判断道。

是漳州的守军?还是地方豪强的私兵?或者是……秃鹫营的漏网之鱼?李破心中念头飞转。他不动声色,示意亲兵分散戒备,自己则继续若无其事地观察河面,仿佛全然未觉。

“去个人,告诉乌桓旅帅,对岸林中有不明哨探。”李破低声对一名亲兵吩咐道。

很快,乌桓那边也做出了反应,一队精锐斥候借着岸边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下游潜去,意图迂回包抄。

然而,对岸的哨探似乎极其警觉,在陷阵旅斥候行动后不久,那几点反光便迅速消失在枯树林深处,再无踪迹。

“跑得倒快。”石牙啐了一口,有些不甘。

乌桓策马来到李破身边,望着对岸,眉头微蹙:“漳州方面,似乎并不怎么欢迎我们。”

李破点头:“旅帅,看来这位崔刺史,态度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暧昧。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按常理,朝廷(尽管如今朝廷威信扫地)大军前来,地方官吏即便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至少也该派员接应,提供便利。如今却连桥都断了,对岸还有不明身份的哨探窥视,其意不言自明。

“无妨。”乌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他若开门揖盗,我等便客随主便。他若闭门谢客……”他顿了顿,破军刀的刀鞘轻轻磕了一下马鞍,“那便破门而入!”

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

浮桥的搭建并不顺利,征集到的船只寥寥无几,只能依靠砍伐树木临时捆扎,进度缓慢。眼看日头偏西,大军今日是过不了河了。

乌桓下令,依河背林,扎下坚固营寨,多设鹿角拒马,明暗哨卡放出五里,谨防夜袭。

李破负责巡视营寨东面防务。当他走到靠近河岸的一处哨卡时,发现豆子正和几名什长蹲在地上,对着一个刚挖出来的土坑指指点点,旁边还放着几块黑乎乎、像是焦炭的东西。

“干什么呢?”李破走近问道。

“副旅帅!”豆子等人连忙起身行礼,豆子指着那土坑,脸上带着几分惊奇,“我们挖灶坑的时候,挖到这些东西,像是……像是烧过的粮食!好多,埋了挺深一层!”

李破蹲下身,捡起一块“焦炭”,入手很轻,用力一捻,便成了粉末,确实是碳化的谷物。他目光扫过这片区域,地势略高,土质松软,像是一个废弃的打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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