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色残阳(1/2)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燃尽的火球,挣扎着将最后一片惨红的光涂抹在龟裂的大地上。光线不再灼热,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风依旧卷着沙尘,呜咽着,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絮语。
李破离开了那片吃人的乱葬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左肩的伤口随着步伐一下下地抽痛,牵扯着半边身子都麻木僵硬。胃里那一点点麸皮饼子带来的微弱暖意,早已被巨大的空虚和疲惫吞噬殆尽。喉咙里的干渴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因为那几滴浑浊腥臭的水的刺激,变得更加汹涌澎湃,火烧火燎。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东南西北,目之所及,皆是赤地、枯木与隐约可见的白骨。天地茫茫,竟无立锥之地。身后的乱葬岗渐渐缩小成一个模糊的黑点,但那股浓烈的死亡气息,却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不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他留下半块饼子的小女孩所在的土坑,早已被起伏的尸堆和地形挡住,看不见了。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转过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那片刻的停顿,那半分饼子,在这地狱般的世道里,是足以致命的愚蠢。他知道。但他还是做了。或许只是因为,那小女孩眼中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一根极细的针,在他早已冰封的心湖上,刺破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孔,渗出了一丝早已被遗忘的温度。
但这温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
荒野并不平静。
他必须避开可能出现的流民队伍——饥饿会让人变成野兽,尤其是成群结队的野兽。也要避开任何看起来像是官道或者小路的地方——那里更容易遇到溃兵和马贼。他甚至要小心那些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村落废墟,谁也不知道断壁残垣后面,藏着的是同样绝望的幸存者,还是设下陷阱的猎人。
他专挑最难走的地方,沿着干涸的河床,或者钻进枯萎的林地——虽然树木大多枯死,但虬结的树干和裸露的根系,多少能提供一些遮蔽。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夜晚的荒野,比白天更加危险。不仅仅是低温,还有那些在黑暗中亮起绿光的眼睛。
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夜,至少,要能避开肆无忌惮的夜风,以及……某些东西。
他强撑着精神,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终于,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被地平线吞没前,他在一处向阳的土坡背面,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土洞。洞口不大,被几丛枯死的荆棘半掩着,像是某种小型兽类废弃的巢穴。
李破没有立刻进去。他伏低身体,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又捡起一块土坷垃扔了进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土坷垃滚落的轻微声响。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棘,钻了进去。
土洞很浅,仅能容他蜷缩着身体躺下,但也勉强能遮蔽风寒。洞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至少,比尸臭好闻千万倍。
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肩头的伤口已经痛到麻木,一阵阵发冷的感觉从伤口处向全身蔓延。
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和伤口可能恶化(他甚至不敢去想“溃脓”这个词)的征兆。
必须处理伤口。
他咬咬牙,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开始解白天胡乱包扎上去的布条。布条已经被血和脓液黏在了皮肉上,每撕开一点,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唇上破裂,一股咸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终于,布条被完全解开,露出了那道狰狞的伤口。借着微光,他看到伤口边缘红肿不堪,中心位置的皮肉泛着不祥的白色,隐隐有黄白色的脓液渗出。
李破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没有水清洗,没有药敷,甚至连一块干净的布都没有。
他沉默地看着伤口,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撕下自己内衬衣摆相对干净一些的一条布,然后,做了一件若是寻常少年绝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然后俯下身,开始用嘴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和脓液。
咸、腥、臭……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冲进口腔,引发一阵阵强烈的呕吐欲。但他强行压制了下去,动作稳定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延缓伤口恶化的、最原始的办法。
清理完表面,他拿起那根从乱葬岗带出来、已经擦去血污的尖锐肋骨,用相对不那么肮脏的衣角反复擦拭了几遍。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肋骨那尖锐的末端,对准伤口中明显已经坏死的腐肉,一点点地刮了下去!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剧颤,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另一只手死死抠进身边的泥土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混着泪水(纯粹因剧痛而生)和脸上的污垢,滴落在身下的黄土上。
一下,两下……他像个最残忍的外科郎中,对自己下着狠手。腐肉被刮去,新鲜的血液重新渗了出来,带来一阵灼热的痛感,但也带来了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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