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寡妇巷的棺材与活人(2/2)

“打开!”李破对那老板喝道。

老板面如土色,哆嗦着上前,在柴堆后面摸索了片刻,扣住一个隐蔽的拉环,用力一拉。

“咔哒”一声轻响,木板被掀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并夹杂着一丝淡淡血腥和药草气味的气息涌了上来。

李破从陈七手中接过一支火折子,吹亮,当先走了下去。

地窖不大,约莫半间屋子大小,角落里堆着几个麻袋,不知装着什么。最引人注目的是地窖中央,竟然摆着一张简易的木榻,榻上铺着干草和一张破旧毛皮。而木榻旁的地上,扔着几件沾着血污的布条,看颜色和质地,不像本地寻常百姓所用,倒有些像……军中所用的绑腿布?

李破走近木榻,用剑尖挑起那张毛皮。毛皮下面,赫然压着一小截烧了一半的、带着焦糊味的细麻绳,以及几粒黄褐色的、散发着辛辣腥甜气味的颗粒——蛇涎椒!

又是蛇涎椒!和刑名司大牢走水时发现的一模一样!

而在地窖的角落,他还发现了一个丢弃的、空了的火折子筒,筒身有着江南某地作坊的标记。

线索,全对上了!

这里曾经藏过人,而且是受伤的人!用过军中的绑腿布,烧过蛇涎椒(制造毒烟),火折子来自江南!很可能,就是昨夜从“琳琅书铺”逃脱的、真正的重要人物!那个脸上未必有黑痣的“韩先生”,或者……“青萍先生”本人!

“昨天来的,就他一个?”李破转身,目光如刀,刺向那被俘的汉子。

汉子依旧咬牙不答。

老板却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道:“就……就他一个!哦,不对!昨天半夜,好像……好像还有人来过!小人睡得死,迷迷糊糊听到后院有动静,像是……像是又来了一个人,两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然后就都没声了。小人胆小,没敢起来看……”

昨天半夜还有人接应!李破心中雪亮。这才是完整的链条!书铺事发,重要人物受伤逃脱,躲到预先安排的棺材铺地窖,然后半夜有同伙前来接应,将其转移。而眼前这个汉子,很可能是留下来善后、销毁痕迹,或者等待下一步指令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打更人刘老四无意中听到了巷口的争吵(可能是接应时的争执),被灭口,反而引来了李破的注意。

“你们要接应的人,去哪儿了?”李破的剑尖逼近汉子咽喉,寒意刺骨。

汉子眼中闪过挣扎,但依旧顽固地闭着嘴。

李破不再废话,对陈七道:“带回去,交给石牙。他知道该怎么让这种硬骨头开口。”

“是!”

就在陈七上前要押解汉子时,异变突生!

那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瘸腿老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色,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挥出,一道乌光直射李破后心!竟是一支喂毒的袖箭!

距离太近,变故太快!

“副旅帅小心!”陈七惊骇大吼。

李破听到风声,本能地向侧前方扑倒!

“噗!”

袖箭擦着他的右臂掠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对面的土墙中,箭尾剧颤!

而几乎同时,那被俘的汉子也暴起发难,不顾腿上伤痛,合身撞向近在咫尺的陈七,双手直取陈七咽喉,竟是标准的军中搏杀技!

地窖内瞬间陷入混战!

李破躲开袖箭,就地一滚,手中破军短剑已如毒蛇出洞,直刺那瘸腿老板的咽喉!老板虽然阴险,但身手显然一般,惊慌之下想要后退,却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剑光闪过!

“呃……”老板捂住喷血的喉咙,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瘫软下去。

另一边,陈七被那汉子猝不及防的撞击和锁喉弄得手忙脚乱,但他毕竟是陷阵旅老卒,生死搏杀经验丰富,危急关头竟不闪不避,用额头狠狠撞向对方鼻梁!

“咔嚓!”鼻梁骨断裂的脆响!

那汉子痛吼一声,手上力道稍松。陈七趁机挣脱,手中横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了对方小腹!

“噗嗤!”刀锋入肉!

汉子瞪大眼睛,口中溢血,软软倒下。

短短几息之间,两个俘虏一死一重伤。

地窖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浓烈的血腥味。

李破捂着右臂被擦伤的地方,伤口不深,但火辣辣地疼,而且有些麻痒——箭上有毒!

“副旅帅!您受伤了!”陈七急忙上前。

“没事,皮外伤。”李破撕下衣襟,迅速扎紧伤口上方,减缓血流。他走到那重伤未死的汉子身边,蹲下身,冷冷看着他涣散的眼神:“说,接应的人去哪了?你们是谁的人?听雨楼?还是靖北王?”

那汉子口中冒着血沫,眼神怨毒地盯着李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含糊的气音,随即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线索,又断了。

但李破并不沮丧。至少,他确认了几件事:第一,听雨楼(或相关势力)在漳州确有隐秘据点和人手,且与北漠可能有勾结(那汉子用的军中搏杀技);第二,他们转移的重要人物,很可能与军中有联系(绑腿布);第三,他们的行动很仓促,留下了不少痕迹,说明形势对他们也很紧迫。

“搜!仔细搜这地窖和棺材铺!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李破下令。

陈七立刻动手。很快,他们在地窖一个麻袋里,找到了一些散碎的银两和几件换洗衣物,都是普通样式,难以追查。但在其中一件夹袄的内衬缝线里,陈七摸到了一个硬物,拆开一看,竟是一枚小小的、青铜打造的柳叶形令牌,背面刻着一个“雨”字。

听雨楼的身份令牌!

而在棺材铺的柜台暗格里,他们找到了几封用密语写的书信,尚未销毁。其中一封的落款处,画着一个简单的亭台楼阁水印——听雨楼印记。内容虽然隐晦,但提到了“北货已备,速离”、“风紧,暂避”等字眼。

北货?是指从北漠来的东西?还是指北边的重要人物?

李破将令牌和密信小心收好。这些,都是指向听雨楼的铁证。

“副旅帅,现在怎么办?”陈七问。

李破看了看地窖里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雪还在下,北漠骑兵可能已经逼近。

“把这里清理干净,尸体暂时掩埋。铺子封了,留两个人暗中盯着,看还有没有人来。”李破快速做出决断,“我们立刻回衙。北漠异动,城内又有听雨楼余孽活动,必须尽快禀报旅帅和高大人,早做准备!”

两人迅速处理好现场,退出地窖,封好棺材铺。

走出寡妇巷时,天色已近黄昏。风雪更急,漳州城笼罩在一片苍茫暮色之中,仿佛一头在暴风雪中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李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晦暗的小巷。

寡妇巷……这里埋藏的,不仅仅是棺材和死人,还有更多活人的阴谋与血腥。

他轻轻一夹马腹。

“驾!”

马蹄踏碎风雪,向着刑名司衙门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