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博弈合作（1/2）

秋深了，京北的风裹挟着寒意，卷起地上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窸窸窣窣，像是无数封被时光揉碎的信笺。林知微的生活，依旧在实验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轨道上高速运行。于怀仁教授布置的基础实验一个接一个，如同永无止境的阶梯，考验着她的耐心、细心和毅力。那本《生物化学原理》也被翻得越发陈旧，书页间夹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签，记录着她的疑问、思考和偶尔灵光一现的感悟。

在弟弟林知远那番“信号采集系统”的启发下，林知微感觉自己仿佛戴上了一种新的“眼镜”。她不再孤立地看待实验操作和理论知识点，而是尝试将它们置于一个更大的、系统性的框架下去理解。每次进行“微粒体酶提取”时，她会思考这相当于自动化系统中的“样本预处理模块”；优化“dna电泳条件”时，她会类比信号传输中的“分离与滤波”；甚至在进行最枯燥的“蛋白浓度测定”时，她也会关注其作为“定量标定”环节的准确性与可靠性。

这种思维的转变，起初只是模糊的类比，但随着她理论知识的加深和【文明传承图鉴】那种潜移默化的原理性梳理，这种类比渐渐变得清晰和富有建设性。她开始在自己的实验记录本后面，开辟了一个新的“技术札记”区域，用简图和流程图的方式，尝试勾勒她心目中理想的、适用于基层的“生物传感系统”雏形。虽然很多细节还停留在空想阶段，但这种系统性的视角，让她在面对具体技术难题时，有了更清晰的攻关方向和更多的可能性。

然而，这种精神世界的充实，并不能完全抵消现实层面的压力。张立诚的“康华生物”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始终压在她的心头。孙静偶尔带来的消息，都显示“康华”正在快速推进。他们引进的二手生产线已经调试完成，开始小批量试生产“康华速测卡”，并且正在积极打通各地的医药公司和基层供销社渠道。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让林知微在埋头基础的同时，始终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天下午，林知微刚刚结束一轮冗长的细胞传代操作，腰酸背痛地直起身，正准备休息片刻，孙静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她似乎总能精准地找到林知微稍有闲暇的片刻。

“看来于老头儿的‘打磨’颇有成效，气色沉稳了不少。”孙静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带着审视和些许慵懒的姿态，目光扫过林知微面前摆放整齐的实验记录和那本被翻旧的《生物化学原理》。

林知微已经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平静地打了个招呼：“孙静同学，有事？”

孙静走进来，随手拿起林知微放在桌角的“技术札记”本，翻看了几页。上面那些用铅笔勾勒的、融合了生物符号和工程框图的简略示意图，让她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了。”她合上本子，放回原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不再是闭门造车，开始有点系统思维的样子了。”

林知微心中微动，没有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我上次给你的那些期刊，看得怎么样了？”孙静问道。

“还在看，有些地方不太懂，需要查很多资料。”林知微如实回答。那些前沿文献像是一扇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但门槛很高，每一篇都需要她花费大量时间去消化和理解。

“正常。那些概念，领先国内现有水平起码五年。”孙静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不过，光是看，是看不出成果的。你想过没有，你的‘微光’，下一步具体该怎么走？继续在薄层析这一棵树上吊死，还是考虑转向更前沿、潜力更大的方向，比如……纸基微流控？”

林知微的心脏猛地一跳。纸基微流控！这正是穆勒研究员在信中提及、也是那几本期刊上重点探讨的方向之一。它利用纸张作为基底，通过图案化疏水壁垒构建微流道，可以实现样品的自动输送、混合、反应和检测，集成度更高，操作甚至可以比薄层析更简单，非常适合基层使用。这几乎是完美契合她“微光”梦想的技术路径。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纸基微流控涉及的材料学、微加工技术、表面化学等，其复杂性和对设备的要求，远非她目前手工摸索的薄层析可比。这就像是从手工打造木犁，一下子跃迁到设计精密机床，中间的鸿沟巨大。

“纸基微流控确实潜力巨大，”林知微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但以我目前的条件，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实验资源，都还不足以支撑这方面的实质性研究。我觉得，打好基础，优化现有的薄层析路径，可能更现实一些。”

“现实？”孙静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林知微，你以为张立诚的‘康华’会等你慢慢打好基础，优化路径吗？市场是不会等人的。你的‘薄层析’再优化，在普通用户看来，操作步骤依然比成熟的试纸条繁琐，显色稳定性和判读便捷性也可能存在差距。如果你不能尽快拿出更有竞争力、甚至是颠覆性的东西，等‘康华’占据了渠道和用户习惯，你的‘微光’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这番话像冰冷的针，刺中了林知微内心最深的忧虑。她知道孙静说的有道理。技术的竞争，有时候不仅仅是性能的竞争，更是速度、成本和生态的竞争。

“那你的建议是？”林知微抬起头，直视着孙静。她知道，孙静今天来，绝不是为了单纯地打击她。

孙静迎着她的目光，脸上的慵懒神色收敛了些，变得认真起来：“我的建议是，双线并行。一方面，你不能放弃现有的薄层析工作，这是你目前唯一有基础、能快速出阶段性成果的阵地。刘慧兰和张志军他们不是在继续做稳定性测试吗？可以让他们尝试向更简单的‘检测卡’形式靠拢，哪怕粗糙一点，先做出能用的原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另一方面，你必须立刻开始布局纸基微流控。这不是让你立刻做出产品，而是开始前期的技术储备和原理验证。这方面的知识，国内几乎是空白，而我，可以持续为你提供最新的国际文献、甚至是一些关键材料的样品或采购渠道。”

条件来了。林知微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孙静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她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两件事。第一，你基于我提供的资料和思路，在纸基微流控方向上取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我指的是原理验证成功、或者设计出有潜力的原型——相关的实验数据和初步成果，我需要共享。第二，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你的‘微光’项目真的能够走向产业化，我需要拥有优先投资权和一定的技术决策参与权。”

林知微的心沉了下去。孙静的要求，比她预想的更加具体，也更具控制欲。共享核心实验数据和初步成果，意味着她最前沿的探索将几乎对孙静透明。而优先投资权和决策参与权，更是将孙静与“微光”未来的发展深度捆绑，这其中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太大了。孙静背后的家族能量、她的真实目的，都像一团迷雾。

“这……”林知微面露难色，“孙静，你知道的，我只是个学生，这些……”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孙静打断她，重新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略带疏离的姿态，“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林知微，你要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提供给你跨越现有层级的资源和视野，自然需要相应的回报和保障。这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