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艰难抉择(1/2)

沈学海与孙静离去时带上的那扇仓库门,仿佛隔开的不仅仅是京北市冬日的严寒,更将一个沉重而充满诱惑的难题,严丝合缝地锁在了这方寸之地。空气里,先前那场短暂“资本风暴”留下的无形气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炉火似乎都因此而显得有气无力,光芒晦暗。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李志强近乎沸腾的情绪打破了。他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效的兴奋剂,在仓库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双手挥舞,脸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摊在桌上的机械草图上。

“还等什么?还有什么可讨论的?!”他的声音尖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林博士!王工!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华创’!正经八百的外资风投!人家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咱们折腾好几年的!有了这笔钱,王工你那些图纸上的机器,立马就能变成真的!咱们还用得着在这破仓库里,对着这些破烂玩意儿敲敲打打?直接找个像样的厂房,招兵买马,开干!”

他猛地停在林知微面前,眼神灼热:“还有市场!只要资金到位,我保证,三个月!不,两个月!我就能让咱们的‘微光卡’出现在至少五个省的基层卫生院采购名单上!咱们可以直接跟‘康华’打价格战!把他们挤出去!”

“胡闹!”

一直沉默得像块磐石的王建业,终于抬起头,吐出两个硬邦邦的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显示着他压抑的怒火。他放下手中的铅笔,那动作带着一种技术人特有的、对草率和冒进的鄙夷。

“李志强,你搞搞清楚!我们现在连最基本的、能稳定重复生产的工艺都没完全搞定!涂布均匀度、点样精度、显色稳定性,哪个不是一身的毛病?就靠现在这半成品,包装一下就拿去卖?你这是卖东西还是砸招牌?到时候人家卫生院用了,不准,不可靠,骂的不是你李志强,是‘星火计划’,是林博士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这点名声!是咱们心里那点还想为基层做点实事的念想!”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下砸在实处。

“名声?念想?”李志强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王工,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市场就是战场!机会稍纵即逝!等咱们按部就班把什么都弄完美了,‘康华’早就把市场瓜分完了,渠道都堵死了!到时候谁还认得咱们‘星火’是谁?咱们就得饿死在这仓库里,抱着你的‘完美产品’喝西北风!”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知微,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林博士!你是带头人,你得拿主意啊!不能光听着王工这保守派的话!咱们得现实点!沈先生说了,只是首轮投资!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看好咱们的未来!只要咱们抓住机会,快速做出规模,后续还有更多的资金支持!这是咱们鲤鱼跳龙门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我……我觉得李哥说得有道理……”周晓梅怯生生地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蚋,她显然被李志强描绘的“快速成功”前景打动了,也对眼下这种看不到尽头的艰苦感到疲惫和恐惧,“咱们……咱们实在是太难了……”

赵国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看激动不已的李志强,又看看面色铁青的王建业,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知微,瓮声瓮气地说:“林姐,我……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矛盾,最终都汇聚到了林知微身上。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道裂开的地缝边缘,一边是李志强描绘的、借助资本力量快速腾飞的“阳关道”,金光闪闪,却可能通向未知的、失控的远方;另一边是王建业坚守的、依靠自身积累稳步前行的“独木桥”,崎岖坎坷,却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土地上,方向明确。

沈学海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冷静评估一切的眼睛,孙静那看似随意却总在最关键节点出现的姿态,以及她那句关于张立诚背后不简单的警告,都在林知微脑海中反复回放。资本是嗜血的,它追求的是回报,是速度,是规模。一旦接受投资,“微光”还能否保持它服务基层的纯粹初心?还能否容忍王建业所坚持的、那种对可靠性和技术底线的“笨拙”打磨?还是会像李志强所渴望的那样,被迫仓促上阵,最终可能沦为又一个追求短期利益、却无法真正解决基层痛点的“康华”?

她想起了石臼港马院长因为“康华速测卡”不准而发出的愤怒控诉,想起了龙王岛那位渔民等待“眼睛”时的无助眼神。技术的价值,在于可靠地解决问题,而不是在于包装和营销的华丽。

可是,李志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康华”不会等他们。时间和资金,是他们眼下最致命的短板。如果没有外部输血,仅靠“星火计划”那点微薄的经费和他们几个人的苦熬,真的能撑到“微光”成熟、足以与资本加持的对手抗衡的那一天吗?会不会真的像李志强所说,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破败的仓库里?

两种声音在她脑中激烈厮杀,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头痛欲裂。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团队内部那刚刚因为扩容而产生的一丝凝聚力,正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大抉择而迅速瓦解,裂痕在无声地扩大。

“今天先到这里。”林知微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这件事太大了,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和‘微光’的根本。我们需要时间,冷静地、深入地思考。不是简单地投赞成票或者反对票,而是要想清楚,我们到底要什么?‘微光’最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没有给出任何倾向性的意见,只是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接下来的几天,仓库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李志强明显带着情绪,外出“跑业务”更勤了,回来时常常带着酒气,话语间对王建业的“顽固”和林知微的“优柔寡断”颇有微词。王建业则更加沉默,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绘图和与赵国栋一起调试那台刚刚有了雏形的、简陋的涂布试验机上,仿佛只有沉浸在具体的技术细节里,才能隔绝外界的纷扰。周晓梅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赵国栋则闷头干活,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林知微将自己关在仓库的角落里,面前摊开着沈学海留下的名片、于怀仁教授开列的书单、记录着石臼港之行的笔记本,还有那本孙静父亲留下的、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实验笔记。她反复翻阅,试图从理论、从历史、从初心、从现实的夹缝中,寻找到那个能让她心安理得的答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