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基层召唤（1/2）

冬日的阳光，透过实验室窗户上尚未消散的薄霭，斜斜地洒进来，在斑驳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几方模糊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沉凝的寒意。林知微正伏在实验台前，对着弟弟林知远从科技情报所抄录回来的、关于专利申请流程的几张潦草笔记，以及那本已经被她翻得卷边的《专利法》小册子，眉头紧锁。专利世界的门径比她想象的更为幽深复杂，仅仅是初步了解申请文件的撰写要求（说明书、权利要求书、附图等），就让她感到头晕目眩，那严谨到近乎苛刻的法律语言，与她在实验室里熟悉的分子式和数据曲线，仿佛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在她试图将脑海中“微光”薄层析的技术要点，翻译成符合专利要求的“技术特征”和“新颖性”描述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她抬头，看见于怀仁教授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灰色的中山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平日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林知微，你出来一下。”于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知微心中微微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跟着于教授走出了实验室，来到走廊僻静的窗边。窗外，几株老槐树的枝桠在冷风中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肃杀。

于怀仁没有看她，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灰蒙蒙的建筑群，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有个任务，可能需要你出一趟差。”

出差？林知微愣住了。她一个刚入学没多久的研究生，能有什么出差任务？

“是这么回事，”于怀仁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我刚接到一封来自东山省石臼港地区卫生局的公函，还有一封附带的、当地一位姓马的院长写给我的私人信件。他们提到了你。”

“我？”林知微更加困惑了。石臼港？她从未去过那个地方。

“信里说，他们地区正在筹备加强基层医疗卫生网点建设，尤其是在一些偏远的海岛和乡村，面临缺医少药、诊断手段匮乏的困境。那位马院长，不知从什么渠道，听说了你之前在本科阶段搞的那个‘简易检测技术’的探索，好像还获过奖？”于怀仁的语气平淡，但林知微能感觉到他话语背后的深思。

林知微的心跳陡然加速。石臼港！马院长！她瞬间想起来了！那是她本科时，在一次社会实践交流活动中，偶然结识的一位来自沿海地区基层医院的老院长！当时只是短暂交谈，她提到了自己正在摸索低成本检测方法，对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两人还互留了地址。没想到，这位马院长竟然还记得她，而且直接写信找到了于老师！

“是……是有这么回事。”林知微压下心中的激动，老实地回答，“我本科时是做过一些简易薄层析的探索，参加创新竞赛得了个三等奖。当时确实和一位来自东山省的马院长交流过几句。”

“嗯。”于怀仁点了点头，“马院长在信里，言辞恳切。他说他们那里条件艰苦，很多常见的寄生虫病、水质相关问题，缺乏快速初筛的手段，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些技术上的指导和帮助。他特别提到了你的名字，认为你的研究方向可能非常适合他们的实际需求。”

他顿了顿，看着林知微，眼神锐利：“公函是发给学校的，算是正式的邀请，希望我们派员进行技术交流和需求调研。学校科研处把这事转到了我这里。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既是一个服务社会的机会，对你而言，也可能是一次难得的、接触真实世界需求的机会。总是关在实验室里埋头搞‘基础训练’，容易脱离实际。”

林知微的心脏砰砰直跳，血液仿佛都热了起来。石臼港！基层的需求！这不正是她“微光”梦想一直瞄准的方向吗？她一直在根据文献、根据推想来优化技术，却从未真正深入过最需要这些技术的一线环境！这个机会，就像是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

然而，狂喜只是一瞬间，现实的考量随即涌上心头。于教授布置的基础实验才完成了一半，《生物化学原理》的读书笔记和思考题还没写完，专利的事情才刚刚摸到一点门边，与孙静那种微妙而危险的“合作”关系也需要小心维系……这个时候离开学校，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基层地区，会不会打乱现有的节奏？耽误学业进度？

“老师，我……”她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于怀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怎么？担心耽误实验室的工作？还是觉得基层调研，比不上在象牙塔里看文献、做实验‘高级’？”

“不是的，老师！”林知微连忙否认，“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突然，而且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反而辜负了马院长和您的期望。”

“能力不是在温室里养出来的。”于怀仁的语气严肃起来，“真正的科研问题，往往来自于实践中的痛点和需求。你去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亲耳听一听，那些在最艰苦条件下工作的医务人员和老百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面临什么样的具体困难。这比你在这里空想十篇论文都有价值。”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至于你那个‘微光’梦想，如果连真正的土壤都没接触过，又怎么知道它该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水土不服？”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在林知微耳边震响。是啊，她一直强调“基层”、“适用”，却从未真正深入过基层！所有的设想，都建立在二手资料和有限的见闻上。张立诚的“康华”之所以能快速推进，正是因为他们瞄准的是相对成熟、已有市场接受度的产品形态。而她的“微光”，其真正的生命力和独特性，或许恰恰就隐藏在这些最偏远、最被忽视的角落里，等待着她去发现和挖掘。

一股强烈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顾虑。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老师，我去！我愿意去石臼港调研！”

于怀仁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神色。“嗯。学校这边的手续，我会让周师兄帮你协调。你自己尽快安排好实验室的工作，跟刘慧兰和张志军他们也交代一下。这次调研，估计要去一到两周，主要是了解需求，收集一线信息，不是去搞技术推广，不要带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路上注意安全，多看，多问，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