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奔赴省城（2/2）

周明轩和何医生的联名推荐信，很快便以极其正式和肯定的语气完成，着重强调了林知微扎实全面的理论基础、出色的临床思维能力、卓越的应急处理与组织协调能力，以及勇于探索、善于将传统智慧与现代医学相结合的创新精神。这两封分量十足的推荐信，连同她那份凝聚了心血、沉甸甸的事迹报告与申请材料，被仔细地密封好，以最快的速度寄往了省卫生厅的指定地址。

随之而来的等待日子，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每一天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医院内部关于她可能被推荐参加省城高级研修班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各种反应随之而来。有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和骄傲的羡慕与祝福，也有带着审视意味的质疑，甚至不乏一些酸溜溜的、认为她不过是运气好或者用了什么特殊手段的私下议论。苏雪看她的眼神，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复杂难辨，那目光深处，似乎混杂着不甘、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个农村丫头竟能一步踏足她都未曾想象过的高层次平台的茫然与失落。

终于，在县医院进修班举行结业典礼的前两天，一封来自省城的、印着省卫生厅醒目落款的公函，被送到了县医院人事科。当林知微被通知前往人事科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科室里其他工作人员投来的、混合着惊讶、探究与某种重新评估意味的目光。

“林知微同志，恭喜你。”人事科长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看不出太多真实情绪的笑容，将一份盖着省卫生厅鲜红大印的正式录取通知书递到了她的手中，“你已被‘全省临床骨干医师高级研修班’正式录取。请于一周内，持此通知书及相关身份、户籍、组织关系证明，到省医学院教务科报到。”

薄薄的一纸通知书，此刻握在手中，却感觉重若千钧，仿佛承载着她过去所有的努力与汗水，也寄托着她对未来的全部希望。林知微紧紧捏着纸张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心中那块自从寄出材料后便一直高悬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但激起的，却是更加汹涌澎湃的、对即将展开的新征程的无限憧憬与豪情。

结业典礼上，林知微以毫无争议的、综合考评第一的优异成绩，为这次为期数月的县医院进修生活，画上了一个璀璨而圆满的句号。周明轩医生亲自将结业证书颁发到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时，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嘱咐，语气凝重：“省城水深，远非县城可比，那里藏龙卧虎，关系错综复杂。切记戒骄戒躁，保持低调，多看多学，谨言慎行。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写信回来。”何医生也难得地在她面前露出了温和的一面，用力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言简意赅地鼓励道：“好好干！拿出真本事来，别给咱们县医院丢脸！”

没有过多的时间沉浸在告别与感伤中，林知微雷厉风行地用自己结余的进修津贴和之前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钱，买好了两张前往省城的硬座火车票。她又精打细算地，给自己和弟弟各添置了一套虽然廉价、但看起来总算干净体面点的换洗衣裳，算是为踏入省城做最基础的准备。然后，她便踏上了返回林家村的归程，这一次，不是为了停留，而是为了告别，为了奔赴更远的远方。

这一次回到那个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遍的小村庄，心境与几个月前离开时已截然不同。不再是前途未卜的摸索与挣扎，而是带着明确目标、清晰规划和无限可能的离开，是一种积蓄力量后的起航。

回到那间熟悉的、低矮的土坯房小院，王桂花拉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又是为她能有如此大出息感到由衷的高兴，又是对即将到来的长久分别充满不舍，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李卫国代表生产队，郑重地给了她一个用红纸仔细包着的小红包，里面是队里从有限的经费中挤出的一点钱，说是大家的一点心意，让她在路上一定要用，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和孩子。林知远得知自己将要和姐姐一起去往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遥远而繁华的省城，兴奋得小脸通红，围着姐姐问个不停，对于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孩童式的、懵懂而热烈的期待。

林知微果断地将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一些还能使用的日常物件，全都留给了王桂花。她自己只带走了父亲留下的那几本作为“掩护”的旧医书、她视若生命的银针和药包、周老师赠送的写满批注的珍贵笔记，以及那几本记录了她无数深夜思考与临床心得的、边角都已磨损的笔记本。她独自站在寂静的院子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在风雨飘摇中庇护了她和最艰难时光的土坯房，墙角那些她亲手采摘、晾晒的草药，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熟悉的清苦气息，仿佛在默默地为她送行，祝愿她前程似锦。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刚透出一丝微曦，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林知微背起那个装着她们姐弟全部家当的、依旧显得简朴的行囊，牢牢牵起弟弟温热的小手，毅然走出了那道低矮的院门。王桂花、李卫国，以及许多得知消息、特意早起赶来的村民，都已经等候在门外，挤满了小小的院坝。

“林医生，到了省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有空了，记得写信回来！跟大家说说省城是啥样！”

“知微丫头，好样的！出息了！咱们全村都替你高兴！”

在众人依依不舍、充满真诚祝福与殷切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姐弟二人的身影，踏着路边草叶上晶莹的晨露，坚定地走向村外那条通往远方的土路。林知微始终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是已然沉淀的、充满奋斗与温情的过去，是她人生坚实的起点；而前方，那条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蜿蜒伸向天际的道路，通往的将是充满未知挑战、无限机遇与瑰丽希望的、真正属于她林知微的广阔天地。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熟悉而有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是载着她们通往公社、继而转向那列即将呼啸着带她们奔赴省城的绿色钢铁长龙的第一段路程。崭新的篇章，就在车轮的滚动下，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