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局与抉择（1/2）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时间本身都在孙静那句淬毒的质疑声中凝固了。阶梯教室里，每一道投向林知微的目光都带着千钧重量，探究、怀疑、惊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缚在中央。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嗡嗡的鸣响，指尖却一片冰凉。孙静站在不远处，嘴角那抹精心计算过的、混合着无辜与求知神色的微笑，在此刻看来，无比刺眼而险恶。

陈教授蹙紧的眉头如同磐石，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沉默地施加着压力，等待她的解释。这短暂的几秒沉默，在此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微薄信誉。

林知微的脑海中，【文明传承图鉴】的光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试图在浩如烟海的知识库中，寻找一个能与此情此景对接、且不暴露其存在的合理锚点。直接说出图鉴？那是自取灭亡。“父亲遗留的外文书”？在如此具体、前沿的免疫学概念面前，这个借口脆弱得像一张浸水的纸。她必须找到一个更巧妙、更贴近这个时代认知边界，却又足以暂时应对过去的说辞。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她想起在县医院进修时，与张维在简陋实验室里捣鼓那些老旧设备、尝试改进检验方法的经历；想起张维偶尔抱怨某些进口试剂说明书语焉不详，他只能凭经验和零散的外文资料摘要去猜测其原理；想起【文明传承图鉴】中，确实存在一些基于更早期研究、尚未被系统总结，但已具备一定实验基础的免疫学现象描述……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穿过紧绷的喉咙，带着微颤，却强行被她压成了平稳的语调。她没有立刻回答孙静，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讲台上的陈教授，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对师长的尊重，也带着一种陷入回忆思索的恳切：

“陈教授，孙静同学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也确实触及了我这个想法不够成熟的地方。”她先以退为进，承认了观点的“不成熟”，化解了部分直接的攻击性。

“关于t细胞亚群，特别是cd4+和cd8+细胞在某些病毒感染过程中的可能变化，”林知微继续开口，声音逐渐稳定下来，目光清正，不闪不避，“这个思路，并非直接来源于某本完整的、体系化的权威着作。确切地说，它是我在之前基层工作中，结合一些零散的观察和阅读产生的……一种不成熟的推测和联想。”

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将脑海中急速编撰的“合理故事”娓娓道来：

“我在县医院进修期间，曾有机会在检验科协助工作。我们科室有一台非常老旧的、需要手动操作的细胞计数仪，偶尔会接触到一些来自上级医院或研究单位、用于比对的标准样本或残留的、标注着外文缩写（如‘cd’）的试剂说明书片段。”她开始引入真实的细节增加可信度，“那些说明碎片很不完整，翻译也困难，但里面确实零星提到过通过某些方法区分淋巴细胞亚群，以及它们在免疫应答中可能扮演的不同角色。”

“同时，”她话锋一转，将理论与自身经历结合，“我在农村做赤脚医生时，确实观察过一些病毒感染性疾病的患者，他们的病情转归、恢复速度存在很大差异。当时只是模糊的感觉，直到接触到那些零碎的信息后，我才开始猜想，这种差异是否可能与患者体内不同‘兵种’的免疫细胞数量、活性的动态平衡变化有关？比如，某些病毒是否会更特异地影响某一种淋巴细胞，导致其比例失调，进而影响整体免疫力的效率和疾病进程？”

她巧妙地将【文明传承图鉴】中相对超前的、定量的“动态变化规律”，降维解释为基于粗浅观察和零碎信息产生的、定性的“可能有关”的推测和假设。她没有声称自己掌握了确凿的“规律”，而是将其定位为一种有待验证的“研究方向”和“思考角度”。

“所以，”林知微总结道，目光坦然迎向陈教授和众人，“我刚才在分析中提到的，更多是我个人基于有限信息和不成熟观察，所做的一种大胆的、尚缺乏系统实验数据支撑的假设性推测。我承认，将其作为明确的鉴别点引用，确实不够严谨，可能误导了大家。我应该更清晰地说明这只是个人不成熟的想法，而非公认的结论。感谢孙静同学的指正。”

她这番解释，避重就轻，既没有否认自己观点的特殊性，又将其来源归结于“基层实践观察”和“零碎外文信息”的结合，并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敢于猜想但认识其局限性”的探索者，而非一个“捏造理论”的欺世盗名之徒。更重要的是，她坦然承认了引用时的“不严谨”，主动承担了责任，姿态放得很低。

教室里依旧安静，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窒息感，明显缓和了一些。学员们的目光中，怀疑依旧存在，但多了几分思索。毕竟，基层的奇特经历、对零碎信息的敏感捕捉、以及基于此的大胆联想，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在某种程度上，比直接甩出一本谁也没听过的“权威着作”更符合一个“有天赋的赤脚医生”的人设，也更能被这个崇尚实践与探索精神的时代所部分接受。

陈教授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了。他深深地看了林知微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审视、考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这份急智与坦诚的欣赏。他没有立刻评判林知微解释的真伪，而是就事论事，将话题拉回了学术本身：

“科学探索，离不开观察、假设和验证。林知微同学提出的这个关于t细胞亚群与病毒感染关系的猜想，本身具有一定的启发性和探讨价值，反映了她在学习过程中的主动思考。当然，正如她自己也认识到的，任何假设都需要严谨的实验设计和大量的数据来证实，在成为公认结论之前，引用时必须保持审慎，明确其假设性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孙静：“在学术讨论中，质疑是必要的，但出发点应该是探求真理，而非其他。同样，回应质疑时，坦诚与实事求是的态度，至关重要。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希望大家都能从中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