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诊惊魂,银针定乾坤(1/2)

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林家村村口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下。车轮卷起的尘土在夕阳的金辉中缓缓飘散,像是为归人铺就的一条朦胧地毯。林知微提着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动作利落地跳下车斗。半个月的离别,眼前的村庄依旧是被黄土墙和灰瓦房勾勒出的熟悉轮廓,但空气中似乎涌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期待——或许,这只是她自身心境变化的投射。

“建国叔,麻烦您了!”她转身,朝驾驶座上被晒得黝黑的林建国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嗐,跟叔还客气啥!”林建国大手一挥,嗓门洪亮,“快家去吧!知远那小子,这几天天天在村口望,脖子都快抻长了!咱们村的‘小医生’学成归来,可是大喜事!”他话语里的自豪感毫不掩饰,显然林知微在公社培训的表现已经传回了村里。

林知微心中一暖,再次道谢,看着拖拉机突突地转向队部方向,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燃烧秸秆的烟火气、泥土的芬芳以及牲畜棚传来的淡淡气味,这是独属于林家村的味道,是她此刻安心的来源。

她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那座位于村子边缘的破旧小院。夕阳将她的影子在土路上拉得细长,仿佛也为她注入了新的力量。离家尚有十几步远,院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又像归巢的乳燕,带着一阵风直扑进她怀里,撞得她微微后退半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林知远用力抱着她,脸埋在她略显单薄的衣襟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但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林知微感觉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放下书包,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弟弟。半个月不见,脸上似乎多了点肉,眼神也亮了些,看来王桂花婶子把他照顾得很好。她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溢出的泪花,柔声道:“嗯,姐回来了。让姐看看,我们知远是不是长高了?”

“长了!桂花婶子都说我长个了!”林知远立刻挺起小胸脯,迫不及待地展示,随即注意力又被地上的书包吸引,“姐,公社大不大?楼房高不高?培训都学啥了?好玩吗?”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涌出来。

这时,王桂花也闻声从院里走了出来,腰间系着粗布围裙,手里还拿着正在择的野菜,脸上洋溢着淳朴而温暖的笑容:“哎呦喂,可算是把我们的大医生给盼回来了!瞧瞧,这去了趟公社,人精神了,眼神也更亮堂了!快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屋,进屋!饭在锅里热着呢,就等你了!”

小小的土坯院落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宁。虽然依旧家徒四壁,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灶房里飘出的食物香气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充盈着名为“家”的踏实感。桌上摆着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锅里温着几个掺了豆面的黄馍馍和一小盆能照见人影却米香浓郁的稀粥。这一切,简单却珍贵,是她此刻愿意倾尽全力去守护的整个世界。

吃过这顿格外香甜的晚饭,林知微在弟弟叽叽喳喳的讲述和王桂花关切的询问中,慢慢将行李归置好。她首先将那张盖着公社卫生院鲜红大印的结业证书,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包好,珍而重之地放进家里唯一的、带锁的小木箱最底层。这薄薄的一张纸,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重要凭证。接着,她将周医生私下赠予的那本厚厚的、页边写满密密麻麻批注的《实用内科学》笔记,放在了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最后,她才拿出那个张海涛塞给她的牛皮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桃酥。她拿出一块递给眼巴巴望着、偷偷咽口水的弟弟,剩下的仔细重新包好,留着以后慢慢改善伙食,或者应急。

夜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村庄。喧嚣退去,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风吹过干枯树枝的呜咽。林知远因为兴奋了一天,早已撑不住,裹着被子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林知微则就着如豆的油灯(对外自然是点着油灯,实则她的意识已沉入那片玄妙的【文明传承图鉴】空间),再次翻阅周医生的笔记,并结合图鉴中更浩瀚的知识,梳理、完善着回去后开展工作的详细计划。她打算先从建立简单的村民健康情况记录入手,利用给人看诊的机会,悄悄记录下每个人的基础健康状况;然后再逐步开展一些预防性的宣传工作,比如饮食卫生、常见传染病预防等,将“治未病”的理念慢慢渗透出去。

然而,命运的齿轮往往不会按照预设的轨道平稳运行。

夜已深,寒意更重。林知微刚刚吹熄油灯(退出图鉴空间),躺进冰冷的被窝,身体还未完全暖热,一阵急促、慌乱、几乎要将那扇薄木板门拍碎的敲门声,便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夜里!

“砰!砰!砰!林医生!林知微医生!开门啊!救命啊!快救救我家铁蛋!!”

门外是一个女人嘶哑凄厉、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喊,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与恐惧,穿透门板,直刺人心。

林知微瞬间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睡意全无。小儿高热惊厥!这个在培训中被周医生反复强调、需要争分夺秒处理的儿科急症名称,如同条件反射般跃入她的脑海!处理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姐!”身边的林知远也被这可怕的动静吓醒了,身体瑟瑟发抖。

“别怕!”林知微用力搂了搂弟弟,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掀开被子,一边凭借记忆快速摸索着穿上冰冷的衣裤,一边对着门外高声回应:“翠花婶?是铁蛋怎么了?你别急,我马上来!”

她跳下床,趿拉着布鞋,对吓得脸色发白的弟弟快速叮嘱:“知远,点上灯!待在屋里,我不回来,谁敲门也别开!记住了吗?”她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记……记住了!”林知远被她前所未有的严肃震慑,用力点头,慌忙摸索着火柴。

林知微已冲到门边,哗啦一下拉开门闩。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门外,张翠花头发蓬乱如草,脸上泪水纵横,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面色惨白,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剧烈抖动。见到林知微,她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浮木,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林医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求求你!救救我家铁蛋!他……他烧得火炭似的,抽……抽风了!翻白眼,吐沫子!叫都叫不醒了!眼看着就不行了啊!”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

林知微心头一紧,情况比她预想的可能更糟!她一把用力扶住几乎瘫软的张翠花,斩钉截铁地说:“别跪!快,带路!”

她转身回屋,一把抓起那个她视若珍宝的棕色帆布医药包——这是她用培训时省下来的微薄津贴,在公社供销社咬牙买的,里面放着银针包、一小瓶酒精、棉签、纱布,以及她根据《赤脚医生手册》和自己理解配制的一些常用草药粉和培训分配的少量应急西药片剂。

“姐……”林知远举着那盏光线昏黄、摇曳不定的小油灯,倚在门框边,小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担忧。

“回去!锁好门!”林知微回头,再次厉声叮嘱,眼神不容置疑。随即,她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张翠花,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着融入了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林知微的心中只有那个危在旦夕的小生命。

村西头张翠花家同样一贫如洗,低矮的土坯房里,一股孩子呕吐物的酸腐气味混杂着病热的躁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昏暗的油灯下,土炕上的一幕更是触目惊心: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铁蛋)小小的身体正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四肢绷紧如弓,双眼上翻只露出吓人的眼白,口角不断溢出混着血丝的白沫,原本稚嫩的小脸因为持续的高热和严重缺氧,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呼吸微弱而急促。铁蛋爹,一个平日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正用一双粗糙大手死死按着孩子抽搐的身体,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炕角还蜷缩着两个年纪稍大、被吓得脸色惨白、不停啜泣的孩子。

“让开!都让开!把孩子放平,头偏向一边!保持通风!”林知微人未到炕边,清冽而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已经响起,瞬间穿透了屋内的恐慌与混乱,像一道定身符,让慌乱无措的大人下意识地听从指挥。

她几步冲到炕沿,迅速放下药包。伸手一探铁蛋的额头,滚烫!体温绝对超过了四十度!情况万分危急,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快去打盆温水来!要温的,不能太凉刺激到他!”林知微语速极快地对愣在一旁的铁蛋爹下令,同时双手已利落地打开药包,取出那个用蓝布包着的银针包和酒精瓶。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脑海中,周医生的叮嘱、图鉴中清晰的解剖图谱和处理流程、以及无数次意识空间内的模拟操作,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深知,小儿惊厥首要任务是防止窒息和意外伤害,并必须尽快控制抽搐、降低那足以烧坏大脑的超高体温。

她让稍微镇定下来的张翠花帮忙,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剧烈摇摆的头颅偏向一侧,用手指裹上干净软布,迅速清理其口腔内的分泌物,确保呼吸道畅通。然后,她捻起一根细如麦芒的银针,在张翠花慌忙端过来的油灯火焰上快速灼烧消毒,动作娴熟而稳定。

昏黄跳跃的灯火下,林知微微微眯起眼睛,所有杂念都被排除,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危重的孩子和手中那根承载着希望的银针。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应对急惊风的主要穴位:醒脑开窍的人中,镇惊厥的合谷,引热下行的涌泉……

第一针!

快、准、稳!细长的银针精准刺入鼻下唇沟的人中穴,指尖微动,施行轻柔的捻转泻法。

铁蛋剧烈抽搐的身体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猛地一顿。

第二针,第三针!

几乎不分先后,银针分别刺入手背虎口处的合谷穴和脚底前凹陷的涌泉穴。针尖传来的“得气”感让她心中稍定。

林知微下针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决断力。张翠花和丈夫屏住呼吸,看得心惊肉跳,却又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专业与冷静的气场所震慑,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行针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配合着持续的穴位刺激,铁蛋原本绷紧如铁板的四肢开始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那骇人的强直性抽搐逐渐转变为轻微的、无意识的抖动。脸上那层可怕的青紫色也以缓慢的速度褪去,虽然依旧潮红滚烫,但已不再是死寂的紫绀。

“抽……抽得轻了!脸……脸颜色好些了!”张翠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来,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这时,铁蛋爹也端来了半盆温水。林知微立刻指挥着他们夫妻二人,用柔软的旧布巾蘸取温水,反复擦拭孩子的额头、脖颈、腋窝、腹股沟等大血管丰富的区域,进行物理降温。她自己则再次打开药包,找出那个用油纸严密包裹的、她仅有的少许羚羊角粉(培训时分配的珍贵药材,清热镇惊效果显着),小心地用温水调开一点,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喂给已经平静许多、意识似乎有少许恢复的铁蛋。

整个救治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林知微就像一位在简陋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条件下,精准地调度着每一分可用的资源,运用着所有掌握的知识与技能,与凶险的病魔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拉锯战,硬生生地将那个幼小的生命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当窗纸透进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时,铁蛋的体温终于降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虽然依旧在发烧,但已不再是那烫手的灼热。他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小胸膛平稳起伏,脸色也恢复了生病孩子常有的那种潮红,却不再是骇人的死色。

林知微直到这时,才感觉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数次,此刻冰凉地贴在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仔细地将银针一一收回,用酒精棉再次认真消毒后,放回针包。

“暂时……稳定住了。”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像砂纸摩擦,对着一夜未合眼、眼睛布满血丝却充满感激的张翠花夫妇说道,“但烧还没完全退,炎症未消,晚上很有可能还会反复。这些草药粉,”她拿出另外几包自己配制的、用于清热消炎的草药粉,仔细交代用量和用法,“每次就用指甲盖这么一点,温水冲开喂他,一天三次。一定要密切观察,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烧得厉害,或者万一……万一再出现抽搐,必须、立刻、马上想办法,就算抬也要抬到公社卫生所去!一刻都不能耽误!”她语气极其郑重地强调。

“哎!哎!记住了!都记住了!林医生,您放心!”张翠花夫妇如同聆听圣旨,连声应承,看着林知微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敬重,仿佛在看降临凡间的救星。

“林医生,您是我们家铁蛋的再生父母!这……这大恩大德,我们两口子做牛做马……”铁蛋爹这个不善言辞的汉子,激动得语无伦次,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林知微疲惫地摆摆手,打断了他们可能的长篇感谢,“让孩子好好睡,千万别着凉。我……我先回去了。”她实在累得快要虚脱,强撑着提起药包。

张翠花赶忙从灶台边摸出两个还温热的鸡蛋,非要塞给她,被林知微坚定地推辞了。她知道,这两个鸡蛋,可能就是这个家庭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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