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添香人(1/2)
养心殿的烛火已燃尽大半,蜡烛燃烧淡淡味道混着残茶的涩味在殿内漫着,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沉闷。
萧衍正对着一本河工奏折蹙眉,案上的茶盏早已空了多时,他却浑然未觉。
唯见指尖在“堤坝溃决”四字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泛着浅白,肩背在龙袍下绷得发紧,连垂在额前的几缕碎发都凝着沉肃,纹丝不动。
殿外的崔来喜瞅着窗纸上那道孤寂身影,手捏着袖口在身后悄悄捻了捻。他前日就托人挑了个叫竹月的宫女,那姑娘生得是真标致。
初见她时,穿着件半旧的烟色襦裙,外罩月白布衫,样式是小宫女统一的,料子也普通,却浆洗得熨帖,领口绣着朵极小的竹叶,针脚细得像蛛丝,倒比寻常绣样多了几分素净。
她被人带来立在廊下时,明明瞧着紧张得很,脊背却挺得笔直,没像别的宫女那般缩着肩。
只是垂着眼时,眼睫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影子,遮住了几分双眸里的灵气。
此刻见殿内烛火昏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崔来喜清了清嗓子,朝廊柱后招了招手。
竹月捧着茶盘,迈着小碎步蹭过来,手指轻轻拢着茶盏的描金边缘,没敢用力,却看得出连发梢都在轻颤。
她打小就在浣衣局负责打理丝织品,专管那些绫罗绸缎,辨绣线成色最是精准,哪根是粤绣的金银线,哪缕是蜀锦的精丝,指尖一触便知,过手的布料没有上千也有数百。
前几日崔总管突然把她叫去,只说过段时间让她给陛下递杯茶,转头却塞来一套好料子做旧的宫女服,还让嬷嬷教导她。
她虽年纪小,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约莫猜着了七八分。虽有点惧怕却也是愿意的,当奴婢还是当主子,这很好选,此刻后背早沁出层薄汗来。
此刻闻着殿内隐隐传来的龙涎香,竹月的膝盖骨像浸了水的棉絮,软而发飘。
“记住咱家的话,”崔来喜压低声音,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外衫,那角月白被他掖得更服帖些。
又抬手扶正她发间的素银簪,是那丫头自己的,他看着相宜就让她继续戴着。簪子样式很简单,只顶端錾了些极小的竹叶,却被摩挲得极亮,显是戴了有些时日。
“进去先跪,茶要轻放,陛下不问,你就垂着眼;陛下若问,你就柔声细语。千万别抬头乱瞟,别耍小聪明,陛下那双眼睛,能瞧进人骨头里去,你那点心思都不够陛下看的。”
竹月点点头,喉间像堵了团棉花,只“嗯”出个气音。
崔来喜又替她试了试茶温,见不烫了,才推了推她的胳膊:“去吧,仔细着脚。”
殿门被轻轻推开时,萧衍正翻过奏折的最后一页。
他抬眼的瞬间,竹月已“噗通”跪下,茶盘在膝前放得稳稳的,裙角扫过地砖,发出极轻的窸窣声,像风吹过窗棂上的竹帘。
“陛下,该进茶了。”她的声音不大,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却咬字清晰,不像寻常宫女那般含糊。
萧衍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
烟色襦裙洗得有些发灰,却掩不住料子原是上好的杭绸,领口那株竹叶绣得极巧,细密得都瞧不出针脚,看着倒像浣衣局宫女常穿的样式。
只是做的再旧也藏不住,这般料子,哪里是寻常宫女能上身的。
他看着她将茶盏双手捧起,举过头顶,腕间露出的肌肤像新剥的菱角,白得泛着点粉,连青筋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抬起头来。”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疲倦的微哑,却字字敲得竹月心直跳。
竹月身子一颤,缓缓抬头。这一抬,恰撞进萧衍含着笑意的眼眸里。
正值壮年的皇帝生得本就俊朗,此刻烛火映在他眼底跳动着,那双桃花眼似盛着春水,眼尾微微上挑,竟让她一时忘了崔总管的叮嘱,怔在那里。
她的眉生得淡而秀气,如望远山含翠,一双柳叶眼抬起来时,倒不像别的宫女那般怯生生躲闪,甚至颇有些大胆地愣在哪儿,让萧衍瞥见她眼底的光,如溪泉潺潺,清凌凌的,带着点懵懂的纯。
直到萧衍的目光滑过她泛红的耳尖,她才猛地回神,慌忙垂下眼,颈间露出的肌肤像被烛火灼热了似的,倏地染上层薄红。
萧衍轻笑一声,接过茶盏。茶汤清透,浮着两片刚舒展的碧螺春,香气清甘,倒合他此刻的心境。他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竹簪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陛下,奴婢竹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仍咬着字,没含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