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或许,这是解脱(1/2)
第二天,慕景渊依旧早早到了医院,投入紧张的工作。午间有一段难得的空闲,他习惯性地走向神经内科病房。
推开房门,里面只有陈书仪和刚下班赶来的方远凝。方远凝看到慕景渊,立刻站起身,解释道:“慕医生,我爸学校那边催他回去处理退休的一些手续,律所也积压了些简单案子,看婉婉这几天状态稳定,我就先回去处理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慕景渊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目光转向方婉凝,她刚吃完午饭,正坐在床边,摆弄着一个新的拼图。看到他进来,她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扑过来,而是偏着头,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模仿大人般的关切:“慕医生,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清醒的问候让慕景渊微微一怔。还没等他回答,方婉凝已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她的手心温热,动作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然后,她在慕景渊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将一颗用熟悉糖纸包裹着的维生素c糖放在了他的掌心,仰着脸,眼神纯粹而认真:“吃点甜的,希望你今天的工作能顺利。你要好好吃饭。”
掌心的糖果带着她手心的温度,那熟悉的紫色糖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勾起了无数混杂着温暖与刺痛的回忆。慕景渊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笨拙的关心,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他牵起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悲伤意味的浅笑,声音低沉:“吃过了。” 他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的语气反问道,这语气依稀残留着往日交往时的痕迹,“倒是你,有没有好好听话?”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现实与过往的界限,有时就在这不经意间变得模糊。但方婉凝接下来的反应立刻将他拉回现实——她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被肯定后的开心笑容,但那眼神依旧清澈懵懂,并未因他语气中那丝特殊的亲昵而有任何异样。她的精神世界,依旧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
在慕景渊这短暂的愣神之际,方婉凝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开始提出要求:“我有好好听话!但是,景渊,总是待在病房里太无聊了。” 她撅起嘴,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渴望,“我想出去,就出去一小会儿,好不好?”
“出去”这两个字像某种信号,让旁边的陈书仪和方远凝瞬间紧张起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慕景渊,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上次事件的阴影。陈书仪下意识地想开口劝阻:“婉婉,外面……”
慕景渊沉默着,目光落在方婉凝充满期盼的脸上,又扫过方家人紧张的神情。他想起昨天她安静吃月饼的样子,想起她今天这试图关心他的举动,也想起中庭花园那次失控的后果。犹豫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声音沉稳地开口:“好。”
这个“好”字让方家人都愣了一下。慕景渊看向他们,语气肯定地补充道:“正好看看她恢复得怎么样了,不能总待在房间里。”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放心,不会有事的。视频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院里也加强了管理,不会再有上次的情况。”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方远凝看了看母亲,陈书仪犹豫着,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慕景渊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薄外套,仔细地给方婉凝穿上,耐心地帮她拉好拉链。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然后,他扶着她,让她小心翼翼地坐在轮椅上,调整好脚踏板。
“我们出发咯。”他推着轮椅,声音温和。
方远凝和陈书仪紧随其后,目光始终紧张地追随着方婉凝,观察着她对外界环境的每一丝反应。
他们去了住院部楼下的另一个小公园,这里比中庭花园更僻静,人烟稀少,只有几条长椅和些许绿植。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面,带着青草的气息。
慕景渊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刻意地和方婉凝聊着天,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过多地沉浸在可能引发联想的景物上。“你看那边,有只小鸟在跳。”“今天天气真好,是不是比病房里舒服多了?”他甚至还讲起了科室里遇到的一件无伤大雅的趣事——一个小朋友手术前非要抱着他的玩具恐龙,逗得方婉凝咯咯直笑。
方远凝和陈书仪跟在后面,看着女儿脸上久违的、轻松的笑容,看着慕景渊耐心引导的样子,心中的紧张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欣慰所取代。这一次,没有冰冷的江水,没有刺耳的议论,没有失控的崩溃。周围偶尔有医护人员或病人家属经过,也只是投来善意或平常的一瞥,并未过多关注。
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慕景渊停下轮椅,蹲下身,平视着方婉凝:“婉凝,我们试试自己走一走,好不好?就像在康复室那样。”
方婉凝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怯意,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她点点头,扶着轮椅的扶手,在慕景渊和方远凝一左一右的小心护卫下,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迈开步子,一开始有些迟疑,但很快便稳住了身形,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异常稳健。她甚至一边走,一边抬起头对慕景渊说:“景渊,你看,我可以走这么远了!” 语气里充满了小小的骄傲。
阳光洒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走得很认真,努力展示着自己康复的成果。慕景渊看着她这副努力向好的样子,看着她暂时摆脱阴霾、如同寻常女孩般行走交谈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真切而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眼底惯有的沉郁。他由衷地称赞道:“好,很棒。婉凝真的很棒。”
这一刻,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她在他面前缓慢而坚定地走着,脸上带着纯粹的笑容。慕景渊心中蓦地升起一个强烈而奢侈的愿望——多希望时间能就停留在这一刻,没有过去的伤痛,没有未来的不确定性,只有此刻短暂的、近乎正常的宁静与温暖。
可是,时光从不为谁停留。日子就这样在希望与隐忧交织中,一天天过去。方婉凝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出奇地好,除了精神层面依旧困在混沌与依赖中,她在外观和行动上,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受过重创的痕迹。
方家人看着女儿一天天“正常”起来,欣慰之余,那份深藏的忧虑也日益加重。他们私下里进行了一次沉重的家庭会议。
“婉婉的身体……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方峻林声音低沉,带着疲惫,“总是住在医院,也不是办法。”
“可是……慕医生他……”陈书仪欲言又止,眼圈泛红,“婉婉现在这么依赖他,要是出院了,见不到他,会不会……”
方远凝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妈,爸,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慕医生……他已经为我们,为婉婉,做得够多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痛苦要承受。我们难道真的要扯着他一辈子吗?这对他不公平。”
这句话说出了每个人心中最挣扎的部分。最终,理智和愧疚战胜了依赖。他们决定,为方婉凝办理出院手续,希望换个环境,能让她逐渐减少对慕景渊的心理依赖,哪怕这个过程会非常艰难。
当慕景渊得知这个决定时,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表示理解和支持。他亲自来到病房,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安抚方婉凝:“婉凝,出院是好事啊。你看,你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可以吃到家里做的饭,不用再闻消毒水的味道了。家里比医院舒服多了。”
方婉凝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她抓住慕景渊的袖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担忧:“那……出院了,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景渊,你会来看我吗?”
慕景渊看着她依赖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但他还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当然会。我们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像以前一样,抽空见面。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医院,对不对?回家才是开始真正的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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