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清醒(1/2)

十天过去了,方婉凝在一片消毒水的气味中,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继而才慢慢聚焦到洁白的天花板。她感觉喉咙干得发疼,身体像被碾过一样虚弱无力。

“醒了!她醒了!” 守在床边的护士惊喜地低呼一声,连忙按响了呼叫铃,又快步走到床边轻声询问,“方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方婉凝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她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护士的话,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水……”护士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湿润她的嘴唇。

医生很快赶来,做了初步检查,确认她已脱离危险,但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反应迟钝。

又过了几天,随着治疗的进行,方婉凝的意识才逐渐清晰起来。记忆像是破碎的拼图,她只记得和叶黎川在餐厅,记得窗外美丽的摩天轮,记得他们一起走向它……然后就是一片空白和冰冷的水感。她看向守在一旁,眼圈泛红的陈书仪,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安的探寻:“妈……黎川呢?他……没事吧?他先回家了吗?”

陈书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有些发飘:“婉婉,你刚醒,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黎川他……他没事……”方峻林在一旁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接口道,语气刻意放得平稳:“对,你先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但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报纸的边缘。方远凝沉默地削着苹果,头埋得很低,没有接话。

查房的护士听到问话,也立刻默契地配合家属,语气轻快地说:“方小姐,你现在的任务是尽快好起来哦。来,我们先量一下体温。”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闪烁其词,像一层薄雾,笼罩在方婉凝心头,让她隐隐感到不安,但虚弱的身体和尚未完全恢复的神智让她无法深究。

又十天过去了,直到转入神经内科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温暖而宁静。她靠在床头,目光无意间落在窗外远处那已经停止运行的摩天轮轮廓上。突然,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记忆黑幕!冰冷刺骨的江水、疯狂渗水的缝隙、叶黎川苍白的脸和额角的鲜血、刺耳的心电监护仪警报、医护人员沉重的按压、那条变成直线的屏幕、母亲黎夏撕心裂肺的哭喊、慕景渊那双通红却空洞的眼睛……所有被她大脑因无法承受而暂时封闭的恐怖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回!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决堤而出,“死了……他死了……是因为我!是因为我!”

从那一天起,方婉凝彻底变了。她拒绝吃药,拒绝打针,拒绝任何治疗。她蜷缩在病床上,要么无声地流泪,要么情绪激动地捶打着自己,反复念叨着“是我害死的他”。

陈书仪心疼地试图抱住她:“婉婉,别这样……不是你的错……听话,我们把药吃了好不好?” 方峻林红着眼眶,声音沙哑:“婉婉,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能再垮掉啊……” 方远凝用力按住她挣扎的手臂,声音带着恳求甚至一丝绝望:“婉婉!你冷静点!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

主治医生和护士耐心地劝解:“方小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必须接受治疗。过度悲伤不利于恢复……” “请您配合我们,好吗?”但任何言语都无法穿透她厚重的自责和悲伤壁垒。无奈之下,医护人员只能在她情绪彻底失控时,为她注射镇静剂,让她暂时平静下来。

家人甚至将她留在餐厅的那把吉他拿了过来,希望她熟悉的、曾经喜欢的东西能唤起她一丝求生的意志。“婉婉,你看,你的吉他还在。等你好了,哥哥陪你一起弹,好不好?” 方远凝将吉他放在她床头,轻声劝着。然而,每次镇静剂效果过后,她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崩溃和抗拒。

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们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有的无奈摇头,低声叹息:“唉,真是造孽啊……”;有的面露同情,却也不敢上前;还有的因为被打扰而略显不耐,但最终也只是别开目光。小声抱怨:“天天这样闹,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

与此同时,慕景渊在叶黎川去世后,医院体恤地给他调了班,让他休假处理家事和调整情绪。

三天后,他却出现在了医院。 院领导关切地劝阻:“景渊,要不还是再多休息几天?” 慕景渊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了,闲着……更难受。有点事做,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医院尊重他的选择,暂时只给他安排了门诊和值班,暂停了所有手术,计划十多天后再看他的状态调整。

叶黎川的遗物已经归还,包括那部修复好的手机。家人都还没有勇气去听里面的录音。巨大的悲痛笼罩着叶家,没有人还有余力去责怪方婉凝。

这天晚上,慕景渊完成一次内科会诊,路过神经内科所在的楼层时,听到两个病人家属在电梯口低声议论:

“……就那个小姑娘,天天闹,不吃不喝的,听说是因为一起事故,另一个年轻人没救过来,受刺激了……”

“唉,是啊,刚才又闹了一阵,才打了针安静下来,真是可怜……”

“可不是吗,那家的儿子……唉,听说也是才二十出头,太可惜了……”

慕景渊的脚步顿住了。他知道她们说的是谁。鬼使神差地,他改变了方向,朝着方婉凝的病房走去。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闹声和劝说声。

病房门开着,里面和门口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有隔壁床的家属探着头,有路过的病人停下脚步,小声交头接耳:

“又开始了……”

“这姑娘心结太深了,唉……”

“看着真难受,家里人也遭罪……”

他透过人群缝隙,看到方婉凝正被方远凝和护士按着手臂,她却拼命挣扎着,头发凌乱,眼神狂乱而绝望,嘴里反复喊着:“放开我!让我死!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黎川!”陈书仪在一旁掩面哭泣,方峻林则一边试图安抚女儿,一边对护士道歉“对不起,医生护士,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护士正在准备镇静剂。

慕景渊的目光扫过病房,最后落在了角落那把熟悉的木吉他上——那是他的吉他。当年交往时,她说想学,他便把这把自己珍视的吉他给了她练习。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拨开人群。

他的出现让门口围观的人一阵骚动,纷纷让开道路,好奇地看着这个面色冷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这医生是谁?”

“不认识啊……也是神经内科的吗?”

“他看着脸色好差……”

慕景渊径直走进病房,他的闯入让里面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这个突然闯入、浑身散发着冷寂悲伤的男人。陈书仪忘了哭,方峻林愣住,方远凝和护士也停下了动作,困惑地看着他。

慕景渊谁也没看,径直走到角落,弯腰拿起了那把吉他。他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将吉他抱在怀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调试了一下音准。

门外和门内的窃窃私语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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