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祥的人（2/2）

他看着那条信息，久久没有动作。最初的震怒和冰冷的失望似乎已经被那场失败的抢救和独自的崩溃消耗殆尽，此刻弥漫在心间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认命。或许，他是不是真的……是个不祥的人？

小时候，父母车祸双亡，留下他孤零零一人。虽然被叶家收养，得到了温暖，但五年后，视若亲弟的叶黎川就查出了随时可能夺命的脑动脉瘤。他拼尽全力学医，成为神经外科医生，想要抓住那一线生机守护弟弟。可现在呢？他没能救回刚才的病人，而他自以为拥有的、能支撑他走下去的爱情，原来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巨大的、持续了十三个月的隐瞒之上。是不是因为他，所以身边的人才会遭遇不幸？是不是他的靠近，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也许，他和婉凝，本就不该开始。她阳光、温暖、美好，而他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和对未来的恐惧。他给她的，或许从来就不是轻松和纯粹的爱，而是隐形的负担。而她的那次疏忽和长达十三个月的隐瞒，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提醒着他们本质上的不同和这段关系里无法弥补的裂痕。再去责怪她，似乎也没有意义了。错误已经造成，伤害已经发生。或许，最大的错误，在于他自己，在于他相信了自己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

他累了 ，不想再争吵，不想再质问，也不想再面对那双充满泪水、会让他心碎也更让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眼睛。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和孤独。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艰难地移动，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敲出了那几个字：“我还有手术，你先回去吧。”点击发送。然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机屏幕朝下扔在地上，头深深埋入臂弯，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仿佛要与这绝望融为一体。

公园长椅上，方婉凝几乎将手机屏幕盯穿。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让她心脏骤停，但都不是他的回复。直到那条简短的信息终于跳出。“我还有手术，你先回去吧。”

冰冷的文字，没有称呼，没有情绪，甚至不像他往常哪怕再忙也会尽量温和的语气。

方婉凝看着这行字，愣了很久。然后，一种近乎急切的、自我欺骗式的解读迅速占领了她混乱的大脑。“对……他还有手术……他一定是真的还有很重要的手术……”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神飘忽不定，“他不是不想见我……他是医生，他要救人……他很忙的……”她反复咀嚼着这条信息，试图从中榨取出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希望。“没事的……没事的……”她对自己说，嘴角甚至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今天太匆忙了……他还没消气……等他做完手术，休息一下，冷静下来……明天，明天他就有时间见我了……明天我再好好跟他解释……他一定会明白的……他那么温柔……”她完全忽略了那文字间透出的冰冷疏离，选择性忘记了他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长期经受校园欺凌养成的习惯——将一切伤害归咎于自身、善于为别人的冷漠寻找借口、极度害怕被彻底抛弃、永远报喜不报忧只展现自己“好”的一面以免让人失望——在此刻与巨大的打击混合，让她的精神状态开始滑向危险的边缘。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明天就会好起来”，像个固执的、念着救命咒语的孩子。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园，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睡一觉，等到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慕景渊还会是那个温柔的慕景渊，他们还会是幸福的一对。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脆弱的幻想里，用以抵御那足以让她彻底崩溃的现实。夜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也看不到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她的世界，已经在收到那条短信的那一刻起，就裂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而她正摇摇晃晃地行走在边缘，自欺欺人地以为那只是一个小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