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淤青(1/2)
暮色完全笼罩住院部大楼时,方婉凝又站在了神经外科病区前。手里的纸袋还烫着,红糖的甜香混着枣香,在消毒水气味中辟出一小片温暖的领地。她看见慕景渊独自坐在走廊长椅上,垂着头。
慕医生。方婉凝把纸袋放在长椅另一端。蒸糕的热气在空调冷风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沾湿了包装纸。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还保持着手术帽压出的弧度。目光触及那个纸袋,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方婉凝这才注意到他领口还别着神经外科的胸牌,却已经歪成了45度角。
血压...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清了清嗓子才继续,稳定在100\/65了。
走廊灯光突然闪烁了两下。方婉凝看见他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指甲印——大概是叶黎川在补钾时疼得乱抓留下的。而那个总是元气满满的少年,此刻正躺在病房里,胸口贴着无数导线,像只被蛛网困住的蝴蝶。
红糖的...方婉凝指了指纸袋,突然发现慕景渊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里还留着宿舍争执时的红痕。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却听见塑料袋窸窣的响声。
慕景渊拆开了包装。蒸糕被掰成两半,红枣的断面渗出蜜色的糖浆。他递来较大的那一半,塑料叉子在传递时微微发颤:你也...没吃吧?监护仪的电子音从病房里飘出来,规律得如同某种隐秘的心跳。走廊尽头的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盖过了方婉凝喉咙里的哽咽。她接过那半块蒸糕,红糖浆沾在指尖,和那天在紫藤花架下一模一样的甜。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黏稠地铺在校园广场上。
叶黎川邀请过方婉凝一起拍毕业照,但方婉凝找借囗拒绝了。方婉凝躲在图书馆二楼的廊柱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的漆皮——远处那棵樱花树下,叶黎川正被父母摆弄着学士帽的流苏。他比住院前更瘦了,宽大的学士服领口露出锁骨上方未消尽的淤青。但笑容依然明亮,举着毕业证书对镜头比时,腕间的住院手环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蓝光。小川别动!穿旗袍的叶母踮脚整理他歪掉的领结,手指在触到儿子后颈的导管贴片时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叶父举着摄影机不断调整角度,刻意用身体挡住轮椅的残影——那是今早慕景渊坚持要带来的。
慕景渊站在三步之外,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针眼。他左手提着药袋,右手虚扶着妹妹的肩膀——小姑娘怀里抱着恐龙玩偶,眼睛红得像哭过。哥!过来啊!叶黎川突然大喊,学士帽被动作带起的风吹落。慕景渊快步上前,却在弯腰捡帽子时踉跄了一下——方婉凝看见他扶住膝盖的右手,指节因连台手术泛着不健康的青白。快门声响起时,一片樱花落在叶黎川肩头。慕景渊站在叶黎川身后半步的位置,保持着随时可以伸手扶住的姿势。
方婉凝看着这一幕,自责愧疚再次涌上心头,如果当时翻开素描本看一眼,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时光如细沙,从指缝间悄然流逝。距离那个紫藤花将谢的毕业季,已经过去数月。
叶黎川出院回家静养了。论坛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但方婉凝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却像一块顽固的淤青,久久不散。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碰面的机会,仿佛只要不见面,那份尴尬与自责就能暂时封存。与叶黎川的联系,也仅剩手机屏幕上偶尔跳动的消息。他发来的照片和文字总是元气满满——窗台上的小恐龙玩偶晒着太阳,复健时多走了几步,甚至尝试着重新拨弄吉他琴弦,尽管他说声音像“生锈的门轴”。方婉凝的回复则谨慎而简短,隔着屏幕传递着关心,却始终不敢触碰那层无形的壁障。
生活被填充进新的轨道。方婉凝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插画实习生,淹没在数位板、图层和甲方的修改意见里。下班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挤掉了许多胡思乱想的空间。
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巷子一角。一只瘦骨嶙峋的三花猫正扒拉着翻倒的垃圾桶,空罐头被它弄得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清晰。“饿坏了吧?”方婉凝停下脚步,心头微软。她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中午没吃完、用保鲜膜仔细包好的半个饭团。猫咪警惕地后退一步,尾巴紧张地扫过满地枯黄的落叶,脊背上凸起的骨节在稀疏的毛发下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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