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没有如果(1/2)
慕景渊这才直起身,转向方家其他人,语气恢复了工作汇报般的简洁:“今天各项指标平稳,恢复计划按进度进行。我明天上午有门诊,下午有手术,晚上会准时过来。”
“好,好,景渊,你快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陈书仪连忙道,看着他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复杂滋味。
慕景渊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拿起外套,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方远凝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他每次都这样……就这么直接承认‘记得’,也不说别的。”
“不然能怎么说?”齐文兮轻声道,目光复杂,“否认或回避,可能会刺激她。给出具体承诺,又与现实不符。‘记得’……或许是对她此刻认知最安全、也最尊重的回应了。” 她停顿了一下,“只是……每次这样应对,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慕景渊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情绪和思量都被他妥帖地封存在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之下,只流露出水面之上的、必要的涟漪。
方家人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再次陷入了那种熟悉的、混杂着感激、心疼、愧疚以及一丝无力的沉默中。他们目睹着他日复一日地承担,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他内心的重量,也无法替他分担分毫。这种认知,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煎熬。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慕景渊结束了一台历时颇久的手术,拖着比往日更沉重的疲惫来到平雅医院。推开病房门时,里面只有方远凝和齐文兮在。方婉凝下午康复训练消耗较大,此刻正沉沉睡着。陈书仪和方峻林被方远凝以“回去拿些换洗衣物和炖汤材料”为由,暂时劝离了医院。
“慕医生。”方远凝站起身,神色比往常多了几分郑重。
慕景渊点了点头,目光先习惯性地投向病床,确认方婉凝安睡,然后才看向方远凝夫妇:“伯父伯母不在?”
“嗯,回去一趟,晚点过来。”方远凝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坐会儿?刚下手术吧,喝口水。” 他递过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慕景渊接过水,道了声谢,在椅子上坐下。他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冷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抬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那毫不掩饰的疲惫姿态,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偶尔流露的。
方远凝和齐文兮交换了一个眼神。机会来了,而且慕景渊此刻的状态,或许比平时那副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具下,更容易触及一丝真实。
“慕医生,”方远凝斟酌着开口,语气尽量平和,不带任何质问或压迫,“最近……真的很辛苦吧?医院那边听说非常忙,婉凝这边也离不开人。”
慕景渊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他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骇人,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静。“还好。工作上的事,习惯了。”他的回答简短,避开了关于“辛苦”的直接评价。
齐文兮柔声接道:“慕医生,我们是家人,有些话可能有些冒昧,但还是想说。我们都知道你为婉凝付出了多少,从治疗方案的制定,到手术的争取,再到术后无微不至的跟进……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真的。”她顿了顿,看着慕景渊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继续说,“但也正因为是家人,我们看到你每天这么连轴转,医院病房两头跑,眼里的疲惫藏都藏不住,我们……心里很不好受。”
慕景渊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矿泉水瓶身。
方远凝深吸一口气,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低,带着兄长般的诚恳和担忧:“景渊,我们知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们尊重,也感激。但……作为婉凝的哥哥,看着你因为她把自己熬成这样,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如果……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哪怕只是帮你分担一点点压力,或者……或者你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和时间,你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也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他的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几乎是在明确表示:我们知道你很累,我们觉得愧疚,我们愿意支持你,甚至……如果你需要喘息,我们理解。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声响。慕景渊的目光落在沉睡的方婉凝脸上,看了许久。她的睡颜安宁,剪短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角,看起来异常脆弱。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却每个字都清晰:“她的情况,目前算是稳定了。手术解决了根本问题,剩下的,是漫长的康复和……精神层面的恢复。”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个过程,急不来,也……没有捷径。需要耐心,也需要时间。”
他并没有直接回应方远凝关于“辛苦”和“分担”的话,而是将话题拉回到了方婉凝的病情本身,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态度陈述现状。
“至于我,”慕景渊的视线从方婉凝脸上移开,看向方远凝和齐文兮,眼神深邃平静,“我有我的工作和责任。照顾她,也是我的责任之一。” 他用了“责任之一”这个词,将对方婉凝的照顾与他其他的工作职责并列,显得理智而疏离。“两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们不必觉得过意不去,也不必特意为我做什么。照顾好她,配合治疗,就是最大的帮助。”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抱怨,也没有接受同情或额外的帮助提议,只是将一切都归因于“责任”和“安排”。这种过于冷静和自持的态度,反而让方远凝和齐文兮感到一阵无力。他们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关切和试探,都被他平滑而坚固的外壳弹了回来。
方远凝有些不甘心,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住,将话题引向了那个更敏感、却也可能是他们心结所在的方向。他语气更加谨慎,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景渊,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有时候看到你那么累,会忍不住想,如果……如果没有这些事,你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更轻松一些?比如,能有更多时间专注于你的事业,或者……” 他停住了,没有说出“或者有更合适的伴侣”这样的话,但意思已经隐约透出。
慕景渊的眸光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他当然听懂了方远凝的未尽之言。他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手指在矿泉水瓶上留下湿冷的水痕。
“没有如果。”最终,他只给出了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笃定。“路是自己选的,选了,就走下去。其他的,不用想。”
他将“选择”和“前行”作为唯一的答案,彻底封死了所有关于“另一种可能”的讨论空间。这种近乎固执的决绝,让方远凝和齐文兮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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