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创伤的烙印(2/2)
检查结束,慕景渊交代完注意事项,正准备离开,周河叙却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慕医生,坚持自己想坚持的,本身就是一种勇敢。” 慕景渊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便拉开了病房门。
门外,叶黎初正和许书意低声说着什么,见哥哥出来,立刻停下话头。 慕景渊对贺念辰和许书意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两人便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兄妹二人。叶黎初看着哥哥略显疲惫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片死寂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哥,”她叫住正准备往前走的慕景渊,“许医生她们……其实跟我说了点……最近的事。” 慕景渊停下脚步,看向妹妹,眼神深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叶黎初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娇嗔或尖锐,只有一种属于家人的、深沉的理解和支持。她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和她……现在到底怎么样。”她避开了方婉凝的名字,用了“她”来代替,“但是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或者……想尝试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异常认真和坚定,
“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这句话,和周河叙刚才那句“坚持自己想坚持的”如同回响,重重地敲在慕景渊的心上。他看着妹妹,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曾经对方婉凝抱有极大敌意的女孩,此刻却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叶黎初一个人的想法,很可能也代表了养父母沉默的态度——他们或许依旧担忧,但最终,还是希望他能幸福。
慕景渊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叶黎初的头发,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难得的温情。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军训注意安全,别中暑。” “知道啦!”叶黎初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哥哥转身离开的背影,叶黎初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希望哥哥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那个“嗯”里包括方婉凝……那么,她愿意试着去接受。毕竟,没有什么,比哥哥真正活过来更重要。
慕景渊走在回科室的路上,叶黎初的话和周河叙的劝解在他心中交织回荡。“遵从内心”……他的内心,在经历过漫长的冰封和近期的动摇后,似乎正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方向。那个方向,有需要他救治的病人,有需要他指导的下属,有需要他关爱的家人,还有……一个正在废墟中艰难站起、需要他陪伴和守护的身影。
慕景渊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准备处理积压的文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方远凝发来的信息:
【慕医生,我是方远凝。听爸妈说了昨晚的事,真的……非常感谢您。婉凝今天早上的状态比昨天稳定很多,还能吃下点东西了。多谢您费心。】
慕景渊看着这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方家人知道了昨晚那通漫长的电话,语气里的感激是真挚的,但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给他添了麻烦的客气。这种客气,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他心上。他动了动手指,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
【不客气。】
回复完后,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与方婉凝的聊天界面。上面还停留着她早上发来的那条【慕医生,谢谢。早餐吃了。我会加油。】。他盯着那个界面,拇指悬在输入框上方,犹豫了很久。他想问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画稿是否顺利,或者……只是再说一句“加油”。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退出了聊天界面,将手机屏幕按熄,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那份莫名滋长的、超出医生职责范围的牵挂。他重新拿起钢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病历报告上。
方婉凝在画室待了一下午,终于完成了星河新章节插画的最后几笔。长时间的精神集中让她感到有些疲惫,她放下画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起身走向洗手间。
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泻出来。她伸手去接,那水流冲击在掌心的真实触感,却像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她脆弱的记忆闸门!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洗手池,而是不断涌入车内的、冰冷刺骨的江水!耳边是令人窒息的水声和自己绝望的拍打声!紧接着,画面猛地切换成摩天轮故障时那种失重般的摇晃,叶黎川染血的脸和心电监护仪刺耳的长鸣交替闪现!
“不……不要……” 方婉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困难。她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些场景,她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不受控制!那种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比昨夜在睡梦中更加凶猛和真实!
命运仿佛总是在她刚刚鼓起一点点勇气,决定直面一切时,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创伤的烙印有多深。一些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与水流和密闭空间相关的生理反应,此刻接连爆发出来。
她双腿一软,顺着冰凉的瓷砖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窒息感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胸口闷痛,仿佛真的沉入了冰冷的水底,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呼吸到空气。
“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试图用慕景渊昨夜的话来安抚自己,可完全没有用!生理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更不想……让那个昨夜陪伴她的人失望。她拼命地想靠自己的力量缓解,张大嘴巴努力吸气,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声音,眼前阵阵发黑。
“婉婉?你怎么了?” 陈书仪许久没听到洗手间动静,不放心地过来查看,推开门就看到女儿蜷缩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青紫,呼吸极其困难的样子。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老方!老方!快过来!婉婉她…”
方峻林闻声冲了过来,看到女儿的样子,也是心头巨震,立刻就要拨打急救电话。
就在这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方婉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母亲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仰起惨白的脸,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恳求,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不……不要去……安和……医院……不去……”
她不想去他在的医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如此不争气的样子,更不想……再让他因为自己而卷入可能的风波和担忧之中。那种深入骨髓的、不想成为负担的念头,即使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依然强烈地支配着她。
陈书仪和方峻林看着女儿痛苦却坚决的眼神,心如刀绞。方峻林当机立断,拨通了急救电话,声音急促:“喂,120吗?这里是……病人情况危急,创伤后应激障碍急性发作,有窒息风险!对,请派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