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会越来越好吧(1/2)

车子在康复中心门口停下。方远凝担忧地看着副驾驶座上依旧在无声流泪的妹妹,轻声唤道:“婉婉,到了。”

方婉凝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猛地颤抖了一下。她迅速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动作有些仓促和狼狈,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没有等方远凝,径直低着头快步走向康复中心的大门。她害怕哥哥看到自己此刻红肿的双眼和无法掩饰的崩溃。

方远凝看着她近乎逃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锁好车,快步跟了上去。

康复训练的过程,方婉凝异常沉默和配合。治疗师要求的每一个动作,她都尽力去完成,甚至比平时更加努力,仿佛想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那颗疼痛不止的心。但她始终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训练结束,回到车上,方婉凝依旧沉默地望着窗外。与来时不同的是,此刻她的眼中不再是一片空茫,而是充满了某种下定了决心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方远凝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问问她听到了电台节目后的感受,或者只是简单地安慰几句,但看着妹妹那副拒绝交流、仿佛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

回到家,方婉凝以“累了”为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急促后又渐渐平息的呼吸声。电台里洛文汐的声音,慕景渊与她初遇的情景,那些充满默契和温暖的细节,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八年……” “他给了我一杯水……” “我们边吃边聊吧……” “他吃了一大口面,然后说‘好辣’……” “我父亲和他养父是故交……”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她心中对慕景渊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和奢望,凌迟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慕景渊在面对洛文汐时,总是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自然的熟稔和放松。为什么洛文汐能那么坦然地站在他身边,参与他的工作,了解他的过去。

因为他们本就属于同一个世界。一个光明、正常、充满希望的世界。

而她自己呢?

一个记忆破碎、精神不稳、需要靠药物和他人怜悯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累赘。一个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耻辱,甚至差点害死他的灾星。

她想起自己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好好的”,听话,努力康复,或许……或许还有一丝微弱的可能。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自以为是。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平静生活的最大打扰。

那个关于“紫藤花开”的虚幻承诺,那个她曾经紧紧抓住的、名为“景渊”的浮木,在此刻,彻底沉没了。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入臂弯,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自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方婉凝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许久没有动静。陈书仪焦急地在门外踱步,几次想敲门,都被方远凝用眼神制止了。

“小远,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她吧!她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害怕……” 陈书仪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写满了担忧。

方远凝将母亲轻轻拉到客厅沙发坐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妈,你先别急。刚才在车上,婉婉听到电台里洛小姐说起她和慕医生以前的事……反应很大。”

他简单地将电台里听到的内容,以及妹妹在车上的异常沉默和回家后的崩溃,告诉了父母。

方峻林听完,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孩子,这是钻了牛角尖了。她肯定是觉得……自己跟慕医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拖累他了。”

“是啊,”方远凝点点头,语气复杂,“她之前就一直有这种想法,只是不愿意去深想,或者说不愿意承认。今天电台里那些话,等于是把她一直逃避的现实,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她面前。”

他看向妹妹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理解:“让她一个人静静吧。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己消化这个事实。她不会做傻事的,”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经历了上次……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害怕死亡,也更清楚死亡的代价。她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两清’之后,真正没有慕景渊的未来。”

陈书仪听着儿子的话,眼泪又落了下来,她靠在丈夫肩上,无声地哭泣着。他们都知道,女儿此刻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内心煎熬,那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配”和“多余”的痛苦,远比精神混沌时更加残忍。

与此同时,慕景渊的生活似乎真的步入了某种“正轨”。

他照常上班,手术,门诊,教学,每一项工作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个月方婉凝情况反复时要好上不少,眼底那浓重的青黑淡了些,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紧绷感减轻了。

餐桌上,他偶尔会主动夹菜,甚至会回应叶黎初一些关于学校生活的琐碎问题。虽然话依旧不多,但不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

“哥,你最近……好像没那么累了?” 叶黎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试探着问。

慕景渊正在盛汤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平静地“嗯”了一声,淡淡道:“还好。”

黎夏看着儿子似乎渐渐“恢复正常”,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仿佛松动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些真切的笑容,不停给他夹菜:“是啊,看着是精神点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之前瘦的。”

叶知行看着大儿子,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更深沉的忧虑。他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问道:“景渊,方家那边……方小姐出院后,情况稳定吗?”

慕景渊拿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松开,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嗯,方律师之前发信息说,她醒了,精神恢复正常了。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普通病人的预后。很多人都以为,慕景渊之前对方婉凝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付出,是源于他本性善良和完成弟弟叶黎川的嘱托。现在“嘱托”完成,方婉凝“恢复正常”,他自然可以放下重担,回归自己的生活。

叶知行看着儿子这副过于“正常”的样子,心中的担忧却不减反增。他太了解这个养子了,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得太深。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和“好转”,更像是一种绝望后的认命和自我放逐,而非真正的释然和解脱。

“那就好……”叶知行沉吟着,没有再多问。他知道,有些伤口,不能轻易去碰触。

日子仿佛真的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滑去。方婉凝在痛苦的涅盘中挣扎,慕景渊在自我构建的平静中前行。两家人都在努力适应着没有彼此纠缠的新生活。

然而,无论是方家人看着女儿日益沉默封闭的样子,还是慕家人看着儿子那不见底的眼神和过于正常的表象,心底都藏着一份无法言说的忧虑——这场以惨烈方式换来的“两清”,真的能带来各自安好的未来吗?那深埋在平静表象下的痛苦与遗憾,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何种方式,再次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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