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虚幻的承诺(1/2)

慕景渊那句“有永恒的记忆……也并不好”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将方婉凝从那阵突如其来的、莫名悲伤的漩涡中稍稍隔开。她眼中的泪水依旧在无声滑落,但那种仿佛要溺毙在花海中的失控感似乎停滞了。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慕景渊,眼神空洞而迷茫,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完全无法理解刚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理解他话语中那深不见底的沉重。

慕景渊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像是被反复揉捏。他知道,不能再让她沉浸在这种异常的情绪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翻涌的心绪,声音放得极其低缓、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婉凝,你只是太累了。” 他避开了所有关于记忆、关于花、关于羡慕的复杂话题,将一切归因于最简单的生理因素,“复查也结束了,我们不看花了,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平静和肯定,仿佛刚才那落泪的、说出“羡慕”的瞬间,只是阳光下的一场短暂错觉。

方婉凝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眨了眨眼,似乎被他的话语和节奏引导了。她看了看慕景渊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脸,又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紧张注视着她的父母,最后目光再次掠过那片绚烂的紫藤花,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顺从地、微微点了点头。

“好……”她轻声应道,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细微鼻音。

慕景渊暗暗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大意。他保持着扶住她手臂的姿势,微微侧身,对着明显吓坏了的陈书仪和方峻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离开。

陈书仪立刻上前,挽住女儿的另一只胳膊,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对对,婉婉,咱们回家,妈妈给你炖了汤,我们回家休息。”

方峻林也连忙跟上,一家人如同护卫着一个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迅速地将方婉凝带离了那片美丽却仿佛带着魔力的紫藤花架。

慕景渊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他独自站在那片盛放的紫色花瀑下,甜腻的花香包裹着他,却让他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他刚才的安抚是成功的,暂时避免了一场可能的崩溃。但他知道,那只是表象。方婉凝那无声的眼泪,那句“羡慕”,以及她短暂清醒般称呼他“慕医生”的瞬间,都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里敲响。

紫藤花年复一年地盛开,带着它“沉迷的爱”与“执着的思念”的花语。而他当年情急之下种下的那个关于“回归”的谎言,与眼前这绚烂却易逝的花期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越来越紧的诅咒,缠绕在方婉凝和他自己的命运之上。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然后转身,朝着与方家人相反的方向——神经外科走去。白大褂的衣角在穿过花廊时,不经意间拂过垂落的花穗,带起几片脆弱的花瓣,悄然飘落。他的背影在繁花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挺直,也愈发孤寂。危机暂时解除,但那份深植于根源的痛苦与挣扎,远未结束。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紫藤花”的紧张。方婉凝被带回家后,在家人的精心照料和药物的作用下,情绪似乎重新稳定下来,没有再出现那天的异常。她依旧会每天给慕景渊发信息,分享一些日常琐事,或者她新画的画,只是绝口不再提紫藤花,语气也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小心翼翼的平静。

慕景渊也配合着这份平静,例行公事般地回复着,鼓励着,将所有的担忧和那日花园里的惊心动魄都死死压在心底,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包括洛文汐。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裂开,便再难复原。

这天傍晚,慕景渊刚结束一台复杂的手术,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出手术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以为是科室电话,疲惫地接起。

“景渊。”

是洛文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嗯。”慕景渊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揉了揉眉心,“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洛文汐的声音传来,清晰而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死寂的心湖:“我今天下午,在你们医院附近的咖啡馆,看到方小姐了。”

慕景渊的身体瞬间绷直,所有的疲惫不翼而飞,声音下意识地收紧:“她一个人?怎么回事?” 陈书仪怎么会让她独自外出?

“不,和她母亲一起。”洛文汐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刚好在隔壁桌整理采访资料。我听到……方小姐反复在问她母亲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慕景渊的声音干涩。

“她问……”洛文汐模仿着方婉凝那种带着困惑和执拗的语气,轻声复述,“‘妈妈,为什么景渊说,有永恒的记忆也不好?花不是每年都会开吗?为什么人不能像花一样,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慕景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那天在紫藤花下情急之低语,她竟然听进去了,而且一直在思考,在用她混乱却执着的逻辑试图理解!

洛文汐没有等他回应,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混合着同情与了然的理解:“她母亲一直在试图转移话题,安抚她,但她好像……很在意你这个答案。景渊,”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你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和黎川有关?”

她太敏锐了。仅仅凭借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和方婉凝异常的反应,就几乎触碰到了真相的核心。

慕景渊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默认,在此刻震耳欲聋。

电话那端传来洛文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知道了。”她没有追问,没有评判,只是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她……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通话结束。慕景渊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走廊顶灯冰冷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原来,她从来没有真正“忘记”或“平静”。那些看似乖巧的日常分享,那些小心翼翼不打扰的懂事,底下涌动着的是被他一句话掀起的、关于记忆、失去与回归的巨大困惑和暗流。她用她破碎的逻辑,将紫藤花的周期、他关于记忆的叹息,以及那个关于叶黎川“回来”的虚幻承诺,全部纠缠在了一起。

他以为自己安抚住了她,却不知那只是将一颗更不稳定的种子,埋进了她本就混沌的精神世界深处。而他那句源自自身无尽痛苦的感慨,成了浇灌这颗种子的毒液。

慕景渊缓缓滑坐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不仅无法将她从过去的泥沼中拉出,他本身,连同他带来的那些谎言和无法言说的伤痛,也正在成为她新的梦魇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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