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求求你(2/2)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走廊里只剩下方远凝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慕景渊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就一会儿。如果她没有任何反应,我立刻离开。”
方远凝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声音哽咽:“谢谢!谢谢慕医生!”他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将慕景渊带向了方婉凝的病房。
病房内,光线柔和,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陈书仪正用温热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方婉凝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方峻林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显得沉重而佝偻,愁容满面。
看到方远凝几乎是将慕景渊“拖”了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陈书仪的手顿在半空,方峻林也转过身,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和尴尬所覆盖。
方婉凝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受惊后自我封闭的幼兽。眼神空茫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婉婉,你看看,”方远凝压抑着激动,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一场脆弱的梦,“你看谁来看你了?是慕医生,景渊来了。”他特意重复了那个或许在她潜意识里留下过痕迹的名字。
陈书仪和方峻林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女儿,目光里充满了乞求,期待着她能有一丝一毫不同的反应。
慕景渊停在床尾,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苍白、几乎被抽空了灵魂的女孩,与他记忆中那个或明媚或倔强或悲伤的身影不断重叠又分离,带来一种尖锐而窒息的刺痛感。他喉咙发紧,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在此情此景下,更是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鼓励?还是提起那些残酷的过往?
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方婉凝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依旧沉浸在那个外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里。
希望一点点从方家人脸上褪去,转为更深的失望和痛苦。 慕景渊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从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中得到了解脱,他转向方家人,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如释重负:“抱歉。看来没什么用。我还有病人,先走了。”
他微微颔首,决意结束这徒劳且令人窒息的尝试,转身,毫不犹豫地向门口走去。他的步伐甚至比来时更快,仿佛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无力和痛苦的地方。
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迈出病房门的那一刻——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一丝虚幻飘渺、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呓语,轻轻地、却异常清晰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景渊……再见。”
慕景渊的背脊瞬间僵直,脚步像是被骤然冰冻,猛地钉在了原地!他几乎是凭借一种本能,极其缓慢地、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转过身。
病床上,方婉凝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无数混乱呓语中微不足道的一句,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但她并没有停止,反而像是被无意中触碰到了某个开关,继续断断续续地、逻辑混乱地低喃起来,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紫藤花……开了……他就……回来了”
“慕医生……白大褂……有消毒水的味道……”
“红糖蒸糕…”
“吉他……他弹的……乌兰巴托的夜……黎川喜欢听……”
“……再见……”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像散落在时间尘埃里的珍珠,此刻被一条无形的线隐隐串起,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些被尘封的、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去!那不是她失忆后被告知的、被误认为是与叶黎川共有的过去,而是更早之前,真实发生过的、细微而独特的共同记忆!
“婉婉!你说话了!你认出他了是不是?你知道他是谁了是不是?”陈书仪瞬间泪如雨下,扑到床边,激动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声音颤抖不已。 方峻林也激动得嘴唇哆嗦,上前一步,声音哽咽:“婉凝,你再看看,是景渊啊!你记得他对不对?”
方远凝更是猛地抓住慕景渊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看到了希望而剧烈颤抖:“慕医生!你听到了吗?!她叫你了!她不是叫黎川,她叫的是‘景渊’!她还说了紫藤花!说了吉他!那是你和她的事,是不是?有用的!真的有用的!求求你,别走!再跟她说说话,再试试!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触碰到了!”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慕景渊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无尽卑微的乞求、和几乎要将他灼穿的期望。
慕景渊僵立在门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看着那个仿佛刚才只是无意识吐露了心底最深秘密、此刻又恢复全然封闭状态的女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句轻飘飘的“再见”,像一颗投入他死寂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复杂难言的涟漪——有震惊,有刺痛,有无法言喻的酸楚,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被强行唤醒的责任与牵动。
他还能……像刚才那样,一走了之吗? 那扇敞开的病房门,此刻仿佛成了一道分隔两个世界的界限。而他,站在界限上,进退维谷。